第29节(1 / 2)

可若荷说:“主子,六少爷说今儿来看您呢。”佟佳氏的父亲是佟国维,康熙九年的时候晋了内大臣,管着侍卫处,当上了内大臣以后,他经过康熙的同意,把家里几个孩子送进了侍卫处,除了老四洪善喜好读书,其余基本都在三等侍卫的岗位上。

若荷说的六少爷是庶子庆复。他母亲是侍妾,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鲜少在后院里出现,佟国维的妻妾多,他母亲在一堆美人里也不起眼,后来不知怎么的生了一场大病,撒手人寰了,没多久,庆复就搬去了外面居住。

其余人多少猜测是不是佟国维和他因为那个侍妾生了嫌隙,总之,庆复前两年才回到了佟家。

不过他和家中兄弟们并不亲近就是了,更别说佟贵妃。估摸着是有事找她。

这样佟佳淑敏就不能托口自己病了。她正打算收拾一下去迎接康熙,结果若烟脸色难看地进来了:“主子,皇上直接往旁边去了。”

佟贵妃身体也僵硬下来。自己不想见是一回事,皇上过而不入,却叫她很没脸面。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见底下的宫人们战战兢兢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叫她们也跟着自己受气了,只能疲惫地摆了摆手。

另一边,康熙进了云佩的小书房,正看见她躺在毯子上叫常嬷嬷给她揉腿:“怎么?腿还是酸疼?”

云佩连忙坐起来。

康熙按住她,叫常嬷嬷继续给她揉腿:“从前荣嫔怀孕的时候也没看她腿这样疼,你这样严重,要不要叫太医给你看看?”

他一点没觉得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对。在他眼里,他的后宫偶有摩擦,却一直很是和平。他的态度很坦然。

云佩更加不介意,只说:“早上才叫太医来看过,说是正常反应,许是个人体质不同吧?”

常嬷嬷手劲儿,按得云佩有点疼,她轻轻呼着气。

康熙这才看见她穿的不是旗装,而是之前给他看的花样子做成的衣裳。宽袖长衣,和满人旗装的简洁完全不一样。汉人不擅骑射,所以大多都是宽松些的衣裳,女子的衣裙也大多都是裙子,不像他们的旗装,两片式的设计,里头还要穿底裤。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说:“是比我们的衣裳好看些,不过不如我们的方便。”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自然要穿简便的衣裳。

云秀有些惊讶于他对汉人衣裳的接受良好,云佩却知道他既然同意自己做这些衣裳,说明他并不反感,看见妹妹惊讶的表情,她还是顺着云秀的思维想了想,然后刻意问康熙:“您竟然不讨厌汉人衣裳?”

云秀悄咪咪瞪大了眼睛,精神百倍地看着康熙。

康熙拉住了云佩的手:“固步自封永远不可能成长,满人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朕三四岁的时候,汗阿玛就曾叫和朕说起过,满人能打下来天下,却不一定能坐稳这个天下,在南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看着咱们,盯着咱们。”

“想要治理好他们,就要先了解他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云佩顺着他的力道坐下:“难怪您去年设了南书房。”那会儿恰好是她怀孕的时候,康熙叫了侍讲学士张英和中书高士奇进南书房,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之前康熙每天的日常都差不多一样,早上去乾清门听政,结束以后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然后就是到弘德殿里听讲官们讲课,到了晚上处理奏折,最后再翻牌子休息。

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虽然心里对他没有感情,云佩对他还是有几分敬佩的。

云秀也是一样,她一直以为天底下的皇帝都和小说电视里一样,整日都在后宫里打转,每天思考今天睡哪个小老婆呢。

康熙坐下以后,才有心情提起那句谣言:“宫里头乱七八糟的传言多,你不必放在心上。”要是那句话真的顶用,这世上天天都有新诞生的孩子了,不出几年,整个大清只怕人口都得翻上好几倍。

云佩点头:“谣言止于智者。”

康熙瞅瞅她:“倒是会拐着弯夸自己聪明。”

云佩笑而不语。他知道谣言的时候头一个反应是来叫她不用担心,这就有点意外了。她摸了摸肚子,想,大约是因为她还怀着孩子的缘故吧。

没一会,康熙又说起这谣言:“宫里宫外不干净的人太多,总想着煽弄是非,往后便是有什么支言半语传进你的耳朵里,不要轻信。”说到这里,他拍了拍云佩的手,“朕在你身边。”

前朝的宫人世祖已经清洗过一次,可有些暗桩藏得太深,很难拔除。就说今儿这谣言,面上看起来是后宫的女人们都想要孩子,其实细究起来,矛头还是直指他。

从前荣嫔生了几个孩子,赫舍里氏也生了两个,可那会儿孩子一直在夭折,他心情郁郁,恰逢恭亲王常宁的侧福晋生下了女儿,邀请他去洗三观礼,他想着略散一散心情,就去了。结果看到贺珠的时候,他难免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

那会儿是荣嫔的儿子承庆和庶妃张氏的女儿才刚过世,贺珠才生下来,小手小脚,他颤着手去抱她的时候,只觉得好像把自己失去的那些孩子重新抱进了怀里。

后来,他就把贺珠抱养到了宫里。为了这事儿,他才对恭亲王有愧疚,哪怕那会儿恭亲王说并不介意,他心里仍旧愧疚,也愿意在后头的一些事情上迁就恭亲王。

前些天他因为清查土地的事情对恭亲王进行了斥责,这仿佛给了那些人信号一样,他们开始频繁动作。先是借着京城久旱不雨散布谣言,直言大清违逆天命,才会导致一代代皇帝早死、皇权混乱,子嗣也不丰。

如今面上是说和怀孕的人多接触容易怀上孩子,其实是翻他的旧账,贺珠被抱到了宫里头以后,他的孩子们确实一个个都立住了。他心里也曾觉得贺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他一字一句和云佩说着这些不可能对着别人说的话,心里的那一点压力慢慢就散了。

云秀在旁边听着,整个人只有一个想法——这年代的人脑子里一定要有一点奇奇怪怪的封建迷信想法吗?康熙从前的孩子一个个死去,难道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和生孩子的宫嫔年纪太小?

抱养贺珠的时间她听如意说起过,是康熙十年的时候,康熙如今才二十五岁,七年前,他也只有十八岁。父亲刚刚成年,而荣嫔和康熙年纪一样,七年前也才十八岁。

也就是说,他和荣嫔、赫舍里氏一起生下孩子的时候还都是未成年,未成年生下来的孩子本就体弱,若是有心人再暗害,能活得下来才奇怪。

她神色有异,康熙也看见了,不免要问她。

云秀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奴才是听人说起,年纪小的人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强壮,万岁爷您想啊,人要长大,总要吃东西吧?俗话就叫补充营养,那年纪小的人自个儿还没长成,还要吸收营养呢,肚子里再揣着一个,人的胃口就那么大,能吃下的东西就那么多,婴儿能分到的能有多少?她能抢得过额娘吗?”

康熙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好像是有些道理。”

云秀没指望他能明白什么基因、XY染色体,就用这种通俗的话来给他解释:“孩子出生的时候营养就不够,那就天生不足,照顾起来就要费十二分的力气,宫里头的保母、奶嬷嬷们再精心,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云佩跟着补上一句话:“万岁爷从前的孩子早逝,许是也有年纪小的缘故,不怪您。”

康熙默然。哪怕心里头再安慰自己是外头那些人散播谣言,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夭折,他心里焉能不难受,又怎么能够不怪罪自己?他总想着要是自己给孩子们的关心足够,叫嬷嬷们看得再精心一些,也不至于让他们早早夭折。

如今她们姐妹这样说,多少让他心里有些安慰。

心里头安慰一些后,他又提起了贺珠:“这孩子也不容易。”

云秀看一眼他,大约猜出来他对贺珠充满了愧疚。其实叫她看来,在这样的深宫里,贺珠活得小心翼翼,有着寄人篱下的苦楚,如果能够一直拥有康熙的歉疚,也不算一件太坏的事情。

就说伊克思和冬韵吧,她们两个是康熙的亲女儿,在宫里头的地位却远远不如贺珠。

贺珠身边的嬷嬷们不论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是尊敬贺珠的,行动上也是,哪怕贺珠才六岁,他们也会听她的话,因为康熙对她有愧疚,关注她的时间也会不自觉地放长。康熙在云佩面前偶尔也会提到女儿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贺珠,也会为她开解,说她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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