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1 / 2)

贺珠见了果然很喜欢。只是很快她就收拾好了表情,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云佩闲聊。

这样就证实了云秀心里的想法——她来云佩这里恐怕是另有目的,所谓的要枕头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可惜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贺珠来是为了做什么。

好在贺珠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听嬷嬷说,清查土地的事儿,汗阿玛听从了您的意见。”她露出为难的表情,“阿玛……我是说恭亲王,他年纪大了,平日里对政事一窍不通,辜负了娘娘的好意,希望娘娘不要怪罪。”

云佩和云秀互相看了一眼,简直到了惊愕的地步。

贺珠才六岁,为什么会来找云佩说这件事?且不说云佩只是在康熙问起清查土地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算不上什么意见,就说这恭亲王惹了康熙生气,贺珠找云佩有什么用?后宫不能干政,难不成指着云佩在康熙跟前说好话不成?

再说了,贺珠六岁,一个才这么大的小姑娘,天真无邪的年纪,怎么还要替自己的阿玛忧心?还叫云佩不要怪罪,她不过是个贵人罢了,而恭亲王是王爷,皇亲国戚,皇上的亲兄弟。

谁和谁更亲近一目了然,就算皇上不喜欢恭亲王,明面上也不会表现得太差,更何况以云佩对康熙的了解,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甚至有一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在里头。他今儿把恭亲王臭骂一顿,意味着他觉得恭亲王还有救,要真是彻底厌恶了这个人,他理都不会理,连乾清宫的门都不会让他进。

所以贺珠的担忧都是枉然。

可她们也不能说什么。她这样小的一个姑娘,从出生就被抱进了宫里,心里却想着阿玛,所以知道了阿玛被汗阿玛责骂了,头一个反应是跑来找汗阿玛宠爱的妃子求情……

或许是她们震惊沉默了太久,贺珠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不合适,她整张脸胀得通红,下意识地看向了她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低着头,眼神胡乱飘,看着心虚。

云佩坐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云秀也瞧见了,她看一眼可怜巴巴的贺珠,到底还是开口了:“公主,后宫不得干政,您就是再担心,找我们也没有用。”

贺珠简直难堪到了极点,听完云佩说的话,嚯一下站了起来,想要跑走,匆忙之间也忘了自己不用向云佩行礼,蹲完福就跑了,连云佩要给她拿的枕头都给忘记了。

她跑得太快,云秀和云佩都没反应过来。

等所有人都走了,云秀才记起她丢下了的枕头,连忙叫司香给她送去。

回来以后,她跟云佩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心思就这样敏感?”

云佩叹了口气:“从小寄人篱下的人,哪怕身份上再尊贵,面儿上再风光,心里头总会有种低人一等的想法,也更在乎别人的看法。”贺珠现在年纪还小,还在憋不住话的时候,等到往后年纪大了,她心里的想法只怕更多。

云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林黛玉。林姑娘能养成那样玲珑剔透的心思,与她的处境也不无关系。同样都是五六岁的年纪,虽然是在外祖母家里,总不如在自个儿家里头舒坦。

感叹一回她就把贺珠忘在了脑后,姐姐怀孕六个月了,她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到了晚上,康熙召见了云佩。

从前云佩刚成嫔妃的时候,是去乾清宫侍寝的次数多一些,从温泉庄子回来以后,大多都是康熙到承乾宫这里来,鲜少会叫云佩去乾清宫里,今儿不知道为什么。

云秀心里琢磨了一下,难不成是因为他今日生了大气,想找个人舒缓心情?

她有点儿担心云佩。夜里风紧,承乾宫虽然离乾清宫很近,可云佩毕竟还怀着孩子。她想了想,把冬天里的大毛衣裳给找出来了,就给云佩披在外头。往常都是她一个人陪着云佩去乾清宫,这回她多叫了司南和小航子,三人一人提了一盏灯,照路照得亮一些。

先前康熙说要给云佩的那盏起司风灯早早地就叫人送了过来,这会儿就安安稳稳提在司南手里,跟前儿的路都亮亮堂堂的,云秀紧绷的心才放下来。

云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她和云秀相处了这么久,哪怕有两年没见,都能从她的一举一动里读懂她的心思,“不过是去乾清宫罢了,皇上有心思叫后宫的人去,想必心情也不会太差。”真要到了怒气蓬勃的时候,康熙哪还有心思搭理她。

果然,云佩到了乾清宫的时候,梁九功的表情分明看着还不错,见了她还有心思问询:“哟,主儿怎么穿了这么厚的衣裳?是不是天太冷?”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当着云佩的面儿叫了小太监,“去,给偏殿里头提一炉碳来。”

他也不管现在已经到了六月里了,大有云佩说一声冷,他就叫人把乾清宫都烧热乎的劲儿。

要不说他是大太监呢,这拍马屁的狗腿儿样谁也学不来。

云佩朝他笑笑:“路上风大,到了这会儿已经不觉得冷了,谙达不用麻烦了。”

她带着云秀进了殿。这会儿刚过亥时,天色不算太晚,乾清宫里点了蜡烛,光亮得很,康熙就坐在书桌边上看书。他手里拿的不是奏折,云佩就放心地走了过去:“万岁爷。”

康熙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起司风灯:“怎么进了殿里还拎着灯?”

云佩朝他靠近一点:“万岁爷赏的灯,总要给您看一看。”她把自己讨巧的心思明晃晃摆在面上,叫康熙没话说。

他就笑了一下,嘴角微微牵起,又放下了,故意沉着声问:“这样儿贴心?那怎么你送朕的枕头如今满宫里头都是了,不该是只送给我一个人的?”

云秀跟在后头,看见他的表情先是吓了一跳,结果听他说话,倒好像是隐隐品出了一点酸味。

云佩也听出来了他在呷醋:“给您的枕头是特制的,和别人的不一样。”假的,所有人的都一样,就是枕头皮不一样,顶多康熙那个给他熏了香。

可康熙显然也不是很在意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他心里头在乎的是云佩对他特不特别——自个儿也不会去验证,云佩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是皇帝,不会有人敢欺骗他的。

问完了心里头一直惦记的东西,他就说起来别的事:“听底下人说,今日贺珠去你那里了?”

云佩心头一凛,下午才发生的事儿,康熙晚上就知道了,这速度……叫她有些害怕:“是。”她不知道康熙知道多少,即使自己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只能谨慎回话。

康熙叫她在身边坐下,伸手去扶她的肚子:“她是小孩子脾性,说什么做什么心里头也都没个主意,要是冲撞了你,你也别放在心上。”

看起来他只知道贺珠去了她那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云佩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才刚康熙嘴上说着关心她被冲撞,其实还是替贺珠说话,叫她不要在意小孩子。

云佩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她能理解也能共情贺珠的不容易,只是这会儿,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康熙的眼里,前朝重于后宫,而后宫之中,大约子嗣要比起他的女人们更加重要一些。

她诧异于自己心里的毫无波动,这会儿她的脑子里竟然想的是回去以后天色晚了,妹妹晚上吃的少,指定要饿,也不知道她想吃什么。

正在神游呢,就听康熙又说:“恭亲王也实在太不像话。”

云佩便看向他。

“要不是现在还需要用人,朕都要放弃了。”他长出一口气。还是缺人才啊!满人不比汉人,读书的人少,虽然入关以来有意识地引导着满人读书学习,可也不知道是天赋问题还是别的,总比不过汉人。

不仅满人要学,他也要跟着学,每日他都叫汉人学士给自己讲课,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汉文化。可他一个人也顶不住,才想着叫兄弟们帮一帮他。只是他本来兄弟就少,几个兄弟里头也只有一个福全顶用。

他和云佩说这些也没指望她能说出点什么,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说说话,哪怕她只是安静听着,也就够了。

云佩也明白自己只是个倾听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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