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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最近一年的事来说,御史参德郡王家的小公子铺张浪费,参太子嫡子没规矩,参皇上某日在某娘娘处歇息时竟迟了一刻钟上朝,参皇上的堂弟……在酒楼中喝多了,这简直有损皇室的颜面啊!

皇上快被御史们烦死了!然而,入了魔怔的他还是要保持微笑哦。

所以,他把孙子李旭赶去了寺里念经,让太子嫡子受了委屈,罚那位娘娘禁足并自己也差点做了罪己诏,叫堂弟闭门读书先好好低调些时日……然后,他还要对着敢“直言劝谏”的御史们大赏特赏。

这出《行善记》就如当头棒喝,皇上忽然就清醒了。

他这么纵容御史有什么用呢?

正如那位可笑的善人,他那么积极地做善事,以至于亏待了自己的家人,这又有什么用呢?别人不都拿他当傻子看吗?等到真出事时,这些受过他帮助的人偏偏最先背弃他。善人做得再错,他以前对大家的帮助难道不是真的吗?结果,善人现在却被全村的人孤立了,二流子们干脆赖在了他家里。

《行善记》中处处透露着人性。

皇上现在再“贤明”,后世人依然知道他“窃”了燕氏的江山。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而他对着御史纵容,结果御史们踩着皇亲国戚给自己扬名;他对着其他官员纵容,结果把底下的人养得越来越贪心。这样得来的“贤明”之名就如那位善人的善名一样,都是虚的!倒是儿孙妻妾们因此受到了不少苛待。

皇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因为皇上把伺候的人都赶下去了,所以这杯茶已经彻底凉了。冷茶有些苦,叫人喝不出香气来。皇上却仿佛又重新拾起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他冒天下之不韪做了皇帝,不是给别人做牵线木偶的。

又三日,几道圣旨昭告天下。

别的都和柯祺关系不大,只一条叫他为李旭感到高兴。德郡王受封德亲王。

第七十七章

开瑞帝习惯在勤文殿处理政务。勤文殿属于外殿,在前朝时,这座宫殿被叫做安华殿。十几岁的谢纯英常在安华殿来来往往,而三十几岁的谢纯英却在勤文殿往往来来,这中间的二十年满是沧桑。

安朝设有内阁。

内阁与皇上之间的关系,要么就是主弱臣强,要么就是主强臣弱。开瑞帝作为安朝的开国皇帝,朝中目前还保持着主强而臣弱的状态,但是,和刚开国时比,开瑞帝对朝堂的掌控力已经下降了。他此番醒悟,自然迫切想要加强中央集权,于是他在内阁之外又组建了个小班子,被人戏称为小内阁。

皇上将自己年长的儿子封了亲王,并把他们安排到了重要的位置上。可是,皇上年长的儿子还是太少了,算上太子才不过三位,皇上大概是觉得不够用,就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女婿。谢纯英就这样成为了小内阁的一员。当然,哪怕脱去帝婿这一层身份,谢纯英也有能力在几年之后进入内阁中。

谢纯英实在是个人才,办事能力强,却又极有分寸,皇帝们都喜欢他。

偌大的国家,去年这儿旱灾,今年就那儿涝灾,总没有个能叫人闲下来的时候。等到议完事,当谢纯英走出勤文殿,侍立在殿外的小太监恭恭敬敬拿出一把伞,谢纯英才发现外头竟然开始下雨了。

谢纯英接过伞,和同僚们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就一步步朝宫外走去。

而见谢纯英没有叫小太监伺候,余下的三五人也只好自己撑了伞。他们现在可不敢让自己的排场越过谢纯英去。不然,他们完全可以自己走在前头,叫太监们撑伞跟在后头。在小内阁中,除开一直被皇上带在身边学习处理政务的太子,再除开荣亲王和德亲王两位皇子,就是谢纯英的身份最为……倒也不能说他身份高吧,毕竟他现在的官位不过三品。但是,皇上今天却亲口称了谢纯英为“半子”。

这分明是圣上看重谢纯英的表现啊!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要不是没有驸马被封爵的先例,说不定谢纯英这回已经成为爵爷了!

出宫的路是谢纯英已经走熟的了。那些散落在时空中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呼啸而过,在这样细的春雨里压得他喘不过气。然而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叫人无法从他的外在窥探到他的内心。

皇上当然觉得谢纯英好用了!因为谢纯英有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弱点。

当初,是谢纯英亲自向皇上求娶长公主的,用他的话来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皇上那时刚好推翻了女婿的江山,把女儿从前朝皇后变成了新朝公主,他对于女儿是有愧疚的,但这份愧疚敌不过他的野心,所以面对谢纯英的求娶,皇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仿佛这就能够洗去他的不安。

长公主确实嫁了,心思却还留在前夫那里,甚至不许谢纯英靠近公主府。

然而,谢纯英情深至此,一直守着长公主,甚至至今没有子嗣。他明明是庆阳侯府的嫡长子,自小也是被庆阳侯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能力和品性俱为上佳,然而就因为膝下荒凉,于是至今没有被庆阳侯请封为世子。皇上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几年前给谢纯英赐过两个宫女,但谢纯英婉言拒绝了。

所以,谢纯英的弱点就是长公主。

这是谢纯英和长公主让开瑞帝看到的真相,而皇上显然一直都很满意这个真相。

谢府的马车停在宫外,谢纯英收起伞,由车夫扶着进了马车。

“大人,可要直接回府?”车夫问。

“去归林阁。”谢纯英淡淡地说。

归林阁是内城中很有名的书斋,那儿的茶很不错。当然,书不重要,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归林阁靠近长公主府。若是有人坐在归林阁的二楼望去,能见到长公主府中几处建筑的屋檐。只有房梁罢了,人影是不得见的。但是,谢纯英常常会去归林阁静坐,就好像他确实对长公主爱而不得一样。

马车碾过路面,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声响。

谢纯英坐在马车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他昨日给小四去了信,今日定是已经收到了吧?

谢瑾华确实已经收到了谢家大哥寄来的信。他这会儿有些茫然。在他的前世,德郡王始终没有成为亲王,这一世竟然就不一样了!这一世和前世相比,不过是他活了下来,世上多了一个柯祺而已。

柯祺起身把门窗打开,使得他们能将院子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道:“皇上近日的连番政策,确实受了《行善记》的影响。但主要原因……”他停顿了一下,附在谢瑾华耳边,才继续轻声说下去:“肯定是大哥他们出手了。去年年初,有人伪造八字想进谢府;去年年底,又有人借柯家事想算计三哥。大哥他们隐忍至今,肯定要叫幕后黑手连本带利还回来。于是,皇上觉得朝中事有点不受他控制了。”

一切的巧合不过是人为算计后形成的必然。

谢瑾华下意识握紧了柯祺的手,道:“那你……”若有人要反扑,柯祺岂不是危险了。

柯祺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人自以为在暗,其实他们在明,真正待在暗处的现在是大哥他们。我不会有事的。只要我咬死了《行善记》是用民间事写成的,谁能把我怎么样?事实也确实如此。更何况,若有人要对付我,肯定是想要借着对付我去对付大哥,从而对付太子。那太子弄出这些戏却使两位年长的哥哥封了王,这就说不通了。再有一个,这出戏是贤妃娘娘点的,贤妃是荣亲王的生母……”

就算真的出了事,还有贤妃和荣亲王顶在前面。柯祺一个小人物,其实是安全的。

谢瑾华渐渐放松下来,却没有松开柯祺的手。

柯祺抿了抿嘴唇,问:“太子……太子的身体可好?”

“大哥在信中未有暗示。”谢瑾华说。

柯祺想着李旭对他说过的话。太子的身体肯定有问题,所以皇上才会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东宫。但太子又看不出重病在身的样子,该上朝上朝,该办事办事,精力不说如何充沛,也和正常人一样。

这就矛盾了。

柯祺抛开这个问题不想,又说:“原本我以为少主掌事名正言顺,可若是少主死在了主子前头,日后的事,就不好说了。”庆阳侯府不至于做墙头草,但太子的身体若真的有问题,府里也该早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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