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1 / 2)

裴怀度漫不经心地看向了阶下的人,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温度,听到他的话面色不改,只道:“事不容缓,齐王同朝中户部和礼部商议后,调度人手快马加鞭赶往钦州。”

“是!”

钦州之疫的爆发像是漂浮在头顶的乌云,阴沉一片,朝野议论纷纷,京中百姓震恐,街谈巷议皆是在论此事,惹得是人心惶惶。

太医院有经验的太医及民间召集来的医士先行一步,带着征召和调配的药物往钦州赶去,一路兵士护行。

下了朝,裴怀度还要会同几位重臣商议此次疫情,各方的调配都极为关键,此次波及甚广,染死者数不胜数,若不及时救助治理,怕是会掀起轩然大波。

殿内商议了几个时辰,时常可以听到大臣们争吵的声音。

偏殿在一旁焦急的郑明额头上冒着冷汗,来回踱步,面上看上去很着急,又不敢打扰里头人议事。毕竟国事当前,因着钦州一疫,圣上便少有合眼。

等到里面终于散了,郑明才端起小喜子重新冲泡的茶走了过去。

裴怀度依靠在靠椅上,大手捏了捏发痛的眉心,眼眸半眯,眉眼染上了几分倦累。

兹事体大,他也不想有半分的松懈,稍微休息一下便坐直了身子摊开了密信,查看最新传来的灾情消息。

郑明放下了茶看着忙碌的圣上,欲言又止。

裴怀度端起茶饮了一口,余光一扫便看到了皱着一张脸的郑明,眉头一拧,能让郑明做出这般情态怕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

郑明苦着一张菊花脸,“陛下,夫人同沈大夫前去钦州疫区了。”

还端在手里的茶杯一个不稳,就倾倒下去,裴怀度怕倒在了重要的奏折密信上,赶忙向后倾倒,连茶带水一律倒在龙袍上,青花瓷纹的茶杯滚落在地碎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同震在裴怀度的耳鼓上。

“你说什么?”裴怀度抬眼,不顾一身狼藉,犀利尖锐的目光如刀,

这些郑明哆嗦着下跪,声音放大了些,“青然传消息来说夫人去钦州疫区了。”

接着从怀中抽出一封信,赶忙呈递上去,“这是夫人走之前留下的信件,说是要给陛下。老奴也没机会拦,等收到这信的时候,人已经出发了。”

裴怀度一把拿过那信件,撕开后取出信来读,眸光深深如掺碎冰。

一拳砸在了桌上,他冷峻的脸上明显透露出烦躁和沉郁。

轻飘飘的纸落在了地上,郑明偷偷抬眼去瞄,心头一凛,上头简单的几个字写道:“离开几日,勿念。”

郑明想圣上这烦躁不是没由头,夫人仅留口信便奔赴疫区,只言不提要以身犯险,疫区情形复杂,据消息来报,死者无数。

一是对夫人的担忧,二是齐王殿下领命去疫区,二人指不定会碰上。

虽说两人终有一日会相见,但是圣上今日因忙着国事,抽不出手来处理夫人的事情。两人平日里有信件来往,皆不过寥寥数语,可这是圣上于百忙中难得的欢欣的时刻,字字有千金重,句句藏着不说透的情意。

写信给夫人的圣上像是初知情爱的愣头青,连着写信写满一页,却又重新换了一张信纸,只郑重地回了几句,再将那写满了纸置于匣内放好。

转念一想,圣上可不就是初尝情爱吗?

过去他是一个忍辱负重的质子,玩弄权谋于手掌,蛰伏多年只为重返故国。而后浴血奋战,征战沙场的那几年,他立马横刀,横扫千军。

带着满身伤疤返回故土,他本无争权之心,也夺谋之势,就当一个闲散王爷过一生,需要他带兵出战时只须一令。可世事风云既变,先太子忌惮背后将他置之死地,绝境之处他反击,后来登基了,他变得愈发深沉不可测,清冷内敛。

后宫嫔妃他从没有放在心上,更别谈钟意上什么人了。

就连西夏公主白梓冉,郑明也看得真切,圣上是真没什么旖旎的心思。

唯有夫人一人,他搁在了心尖,珍之爱之才会愿意放她离去,千古帝王寂寞,高堂深殿中,他也不舍她有半分的勉强。

圣上近日于百忙中还在调查宫中嫔妃的情况,想必是为了夫人入宫做准备。

可夫人简单的几个字便去了疫区,这能不让圣上心焦吗?

擦去了额头上的汗,郑明内心惶恐,也不敢去瞧裴怀度的表情,只察觉到愈发冷冽的气势在殿中,连着殿内燃着的静心沉香,都添了几分冷然。

“让林一带着人去守着,务必要护她周全,若有半分闪失,提头来见。”

衣袍上的茶水已渗了进去,冰凉一片,可他浑然未觉,只一颗心坠坠的,沉重的失落感和担忧交织,漫上心扉徒添郁躁。

“传话给沈镜安,人是他带走的,无论如何,保她安然无恙。”

话是这样说,可裴怀度哪里不知道钦州疫情严重,若要毫发无伤,谈何容易。更何况楚楚是大夫,这小半个月来她在仁安堂看诊如鱼得水,笑颜渐开,心情也好上了几分。钦州一疫,她定是想要尽一份力,这才随征召去往疫区的大夫一同出发。

若他从不识她,若生,自是褒奖她大义凛然,若死,则赐她死后荣光。

可她是他的心上人,如何不忧?如何不惧?

千军万马里厮杀过来的,从未惧怕过什么,只此听到她去疫区的一瞬,便添上了无尽的忧惧。

他抚上青筋暴起的额,眸色冷沉,“将新到的将奏章和密函取来。”

郑明心下一顿,圣上怕是动了去疫区的心。

***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钦州城中临时搭建的处所中,哀叫和低吟如雨打,染病的百姓脸色惨白昏暗,瘦削的连如刀,分明见骨,干涩的嘴唇起了皮,裂开来,血迹干枯,喉咙的叫唤都成了磨沙的瓦砾,吞血难耐。

肢体抬不起半点劲来,软绵绵的骨头蔓延着疼痛。

有榻的地方便躺着人,没出下脚的地有些也横着几个没地安置的病患,大喘着气,浑身发热滚烫。

嘈杂的一片声响中,可听见来往医士的脚步声,不绝的捣药声。

“星楚,我带你来已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现在你还到这来亲自照看这些染病的百姓。若是你掉了半根的汗毛,我难辞其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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