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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知晓

齐王府主屋的菱花窗大开着,外头的光洒落在窗台处,随着日头的斜照而渐渐偏移,照进屋内,珠帘上流光溢彩,散在地上呈现出点点的阴影。

此时里屋的人都严肃地低着头,弥漫着一种哀伤忧愁的气氛。

女主人姚晚棠懒散地坐在了窗前,将纤细的手指抬出窗外,感受着微凉的日光,如同她此刻的静默。

她的眼神稍显空洞,没有焦距地看着外头青石瓷砖上的缝隙,那缝隙无限放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黑黝黝的洞口里,看不见一点光亮。

外头的日光灼热,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从骨头缝里渗进来的寒冷逐渐爬上发梢眉眼,倦怠的嘴角拉下,连带紧绷的皮肉都显出困乏。

“娘娘,您病刚好,吹不得风啊。”赵嬷嬷听丫鬟说王妃在窗前,都不顾自己今日腰疼告假,老胳膊老腿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这一进屋,就看见了王妃在窗前坐着,一言不发,定定地看向了窗外,肩膀塌了下来,浑身像是缺了口气,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病态。

这也是作孽啊,天杀的竟然有人当街射杀姚二爷,偏生找不到凶手的踪影。那日惊闻此消息,王妃便昏了过去,见了红,陷入了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念着二爷。

明大夫来看了看,面色凝重,再三把脉,熬了些应急的汤药,可算是把人吊住了。

好不容易这胎保下了,只是身体虚弱得厉害,需要卧床静躺。

可第二日便传来了姚二爷重伤不治撒手人寰的消息,王妃娘娘本昏睡着,却在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问着二爷的消息,身边人皆不敢说。但这种事怎么瞒得下来。

得知消息的姚晚棠像是失了魂一样,从床上起来,忍着一口气要往姚家去。

兄妹俩年纪相仿,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是深厚,成亲那日也是姚二爷亲自背着姚晚棠上了花轿。

路上颠簸,姚晚棠伤心欲绝,在去往姚府的路上小产了,最后回到了姚家,更是举家悲戚,姚夫人哭肿了眼睛直接昏了过去,姚老太爷一个气不顺也倒了下去,一时间,姚家便遭了不少难。

等办完丧事后,姚晚棠便一病不起,在府中躺了许久,裴晋北时常抽出空闲来陪着安慰她,只是没有一点起色,她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

今日外头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丫鬟们劝王妃走一走,见见日头也好,总好过终日闷在屋子里。

姚晚棠提不起半分兴趣来,只着单薄的衣裳坐在了窗前,手指触摸着射进来的光,怔怔不语,仿佛失了魂一般,丫鬟们叹了口气,这几日王妃便一直是这般,担心她吹风受寒,便喊人唤了赵嬷嬷来。

赵嬷嬷是王妃的乳母,王妃一向听她的主意。

姚晚棠耷拉的眼角渗出几滴眼泪来,从怀中拿出了一小块布料,认真地看了一会,上头绣着一个虎头,绸缎精致,针脚细密,丝线整齐。

接着她将其怀抱住,泪如断珠。

“我还没来得及替他多置办些东西,他便走了,这是他二舅母亲自给他绣的,没曾想竟送走了两人。”

最近的一个又一个打击让她沉湎在这种痛苦中无法自拔,一想到自己期待已久的孩子,还有无辜身死的二哥,她便痛到无法呼吸,五脏六腑都被灌进了苦水,酸涩在齿缝里蔓延,连说出去的话都带上了酸楚。

她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的惩罚她。

盼了三年的孩子离去,相伴十多年的哥哥惨遭毒手,母亲祖父也因受不了打击病倒了。

人生漫漫长途,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哀戚是千万句也道不尽。

“王妃,许是同这个孩子的缘浅,日子还长,孩子还会有的。”赵嬷嬷走过去,忍着酸疼的腰,抚摸着王妃的后背,轻声劝慰她。

姚晚棠趴在了案桌上,双眼失神,肿胀的眼皮垂着,眼底露出一点微弱的光,喃喃自语“会吗?我等了三年了,三年又三年,还有几个三年?”

见状,赵嬷嬷也有些哽咽了,她的手颤抖着,但强忍着内心的隐痛,“会的,一定会的。”

王妃吉人天相,只要好好休养,孩子一定还会再来的。

像是没听到身边人回答什么,姚晚棠伏在案桌上,将头埋进臂弯里,一言不发。

赵嬷嬷看到姚晚棠这幅没了魂的样子满心担忧,抬眼看到了走进来的裴晋北,当下噤了声,福身后退几步,连带屋内的丫鬟也都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夫妻俩。

裴晋北缓步走到了案桌前,将窗子关了去,闷声一响引得姚晚棠震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向了窗外,白色的衣袖上深深浅浅一片。

他将人揽过抱在怀中,娇小的人近来清瘦了不少,薄薄的像一张纸片,瘦削的脸让人见之生怜。

“瘦了。”裴晋北的温润的手牵起姚晚棠的手,紧扣住她的手指,感受着她手心里的温度,“手怎么凉,还开窗吹风,看来你是不想要自个的身子了。”

喉咙间一个没忍住,呛了一下,姚晚棠便剧烈咳嗽起来,面色红白交泛,赤红的眼尾垂落。

裴晋北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她,待到她缓和下来了,从桌上递来一杯水,哄着她喝下。

姚晚棠喝过茶后便揽上裴晋北的脖子,将身子紧紧嵌入他的怀抱中。

屋内沉寂,落针可闻,光舞中的尘埃飘飘然,在流动的呼吸里擦去了痕迹。

两人亲密相拥,姚晚棠死死抓着裴晋北身后的衣裳,抓出了几道褶皱来,攥在手心里不肯放手,心上涌动起莫大的悲哀和恐惧。

片刻,她的泪便浸湿了裴晋北的衣裳,她抽着气,声音哽咽,“子期,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我看着这每一个地方,都想起了我是如何的期待他,在这张桌子上我替他想乳名,在床榻上我熬灯给他绣了衣裳,这屋内的每一处陈设我都想过,有了他之后该如何。”

“可现在万事成空,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二哥。为什么会这样?”

裴晋北抚摸着她的柔顺的乌发,“晚棠,不是你的错,世事弄人,谁都不想这样。你若实在触景伤情,我们换一个屋子住可好?”

他一字一句哄着她,安慰她,她心头更加酸疼了,忧虑和恐惧交织在她心头,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指甲扣进了他的皮上,“子期,没有孩子,我们还能有以后吗?”

她的声里带着无尽的害怕,她失去太多东西了,如果连眼前的男人都失去了,那她还剩下些什么?

“傻姑娘,别想太多了,先好好养着身体,孩子还会有的。”

听到这一声回复的姚晚棠渐渐松开了那死握住不放的手。

“子期,你帮帮我,一定要找到杀害我二哥的凶手,好不好?”

裴晋北起身将人抱起挪回了床榻,替她陇上了被子,以免她受了寒,认真地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道:“好,我会调动人手帮助找到凶手的,你好好的,别再让自己这样心伤下去了。太傅传了话来,你母亲和祖父没有什么大碍,这个时候,你保重身子。”

姚晚棠点了点头,便侧过身去,掩盖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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