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谢太后抿了一口茶,面上不太自然地看向了裴子穆,“许是你这小泼皮又胡闹了,你皇叔教训你一顿也是应该的。”

裴子穆撅起嘴,一脸愤懑不平的样子,插着腰,“皇祖母胡说,我哪里胡闹了,这几日我可是认真进学,就连谢太傅都夸我了呢,母妃还高兴着。”

他一屁股坐下来,两道眉皱着,那可以挂壶的小嘴都快朝天去了,“我怎么知道今日皇叔为什么叫我来啊,让我来了又什么话都不说,就坐着一直喝茶喝茶,我都坐不住了。”

“你这……”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拆你祖母的台。

谢太后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僵硬着一张脸,指尖扎进手心,一阵生疼,气得她胸口痛。

她从慈宁宫一路飞奔都是为了谁,不就怕裴怀度对他做些什么吗?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孙子了。

裴怀度合上眼前的奏折,走下来站在了裴子穆面前,冷淡的眼神落到了这吃好喝好的小胖墩身上,清哼了一声,像是嗤笑,暗含嘲讽。

他手拿起了桌上那叠刚刚被谢太后推远的糕点,重重的放在了裴子穆的面前,砰的一声响,把他吓了一跳。

裴子穆下意识往后退,缩了缩肩膀,怯生生的眼神看裴怀度。

“吃。”声音像是裹挟着碎冰,寒气钻进人耳朵里冻得人一颤一颤的。

虽然裴子穆喜欢吃糕点,但是也不喜欢被人这样逼着吃,还是那种似凌迟的眼刀割过来,他紧紧咬着牙吞了吞口水,抬眼去瞧裴怀度的表情,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拿起了糕点机械地咬了一口。

刚刚他一个小孩子没想那么深,什么有毒没毒他不知道。但是裴怀度现在逼他吃,他就受不了。

他蹬开腿,在地上哇哇大哭,吃着糕点一抽一噎的,眼泪哗哗地流着。

“呜呜呜呜,有毒啊,皇祖母救我!这糕点有毒。我再也不吃了呜呜呜呜”

满脸鼻涕眼泪抹在了衣服上,好不狼狈,就差没打滚了喊肚子疼了。

谢太后拉下了脸,面色铁青,已有些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怒气。

“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母后今日又是做什么?”

“哀家……”

裴怀度没看她,蹲下来捏起了裴子穆的脸,冷嗖嗖的目光打在他身上,用力一捏,他就龇牙咧嘴,泪涌入泉,红着眼眶小力挣扎着。

“朕要弄死这个蠢小孩哪里需要大动作,坠河失足撞死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法。如这般小心,母后可是要时时注意了。”

他松开了手,站起了身,冷峻的脸上摆着几分嫌恶。

郑明恭敬地在一旁递上了白布子给他净手。

“哀家就知道你还是不肯放过你哥哥的孩子,何苦赶尽杀绝,你不知道……”

“母后那头若是再有什么小动作,下一次就不是让裴子穆吃糕点这样的,你送什么,我原封不动地还给这小胖子。”

他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屋内的光打在他利落流畅的下颌线上,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冷声让人察觉出不悦。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她顿下了前去质问的脚步,心里疑惑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又是谁借着她的名义给裴怀度送了什么。

“谁是小胖子啊呜呜呜呜,皇祖母,皇祖母我要回家呜呜呜,宫里不好玩,我要回家。”裴子穆刚刚被从被捏的厄运中缓过来又听到了这话,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这一件事哀家知道了,就不打扰你处理公务。”说罢,就吩咐苏嬷嬷领着宫女将要死要活哭着的裴子穆连拖带抱给带走。

这小孩现在脏的很,浑身抖着糕点屑,眼泪鼻涕一把抹来抹去又四下乱动,宫女们硬着头皮去小心去抱他,谢太后好说歹说才把他哄好。

厚重的大门打开,一大束光射了进来,谢太后走去。

忽听到一声,“若是朕幼时母后有这般的耐心,何至于此。”

谢太后想要转头去看,却在要关上的门缝窥见裴怀度的高大挺拔的侧身一面,随着门关上,那点衣角也消失在了眼里。

她一阵的恍惚,站在汉白玉的阶上,久久出神。

岁月如梭,她已想不起裴怀度幼时的模样。好像也是这般高,可浑身没两块肉,瘦弱的模样,站在门口怯怯地看她。

自打出生裴怀度出生起她就对他充满了厌恶,钦天监断言他是生来不祥,会给亲近之人带来灾祸。

她本不在意,可他出生后,长子莫名其妙地虚弱,一病不起。谢家又遭人陷害,前途正好的侄子下了监牢,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毒杀在大狱里。那时她的母亲受不了刺激,一下子撒手人寰,父亲哀伤之际也同样缠绵病榻。

这一切让她开始怀疑起当初那谶言来,日日夜夜想着,几近魔怔,她看着他一日日长大的样子和日益衰败的家族,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

此时,后宫里出现了皇帝的新宠,也是他此生的挚爱,奉若无上至宝。他宠着这位贵妃,眼里看不见其他人,后宫佳丽三千皆视作无物,日日笙歌笑语,羡煞旁人。本有几分宠爱的她也失宠了。

长子病弱,家族式微,正当她日渐心烦焦躁的时候,一个机会送到她手中。

帝皇的宠爱是把双刃剑,这位深得圣眷的贵妃在后宫的争斗中香消玉殒,先皇大为悲恸,连续辍朝十日沉湎其中,也日日陷入幻境之中无法自拔,酒中沉醉着求仙访道。

半个月后他头疼发作,几乎难以忍受,眼前幻境更显现,朝野震荡。

谢太后依据方外道士的话献出一计,把裴怀度过继到那位贵妃的名下,以其生祷告其死之哀鸣,还要长跪于陵墓前七七四十九日不断诵经。

以告生灵,可解先皇此劫。

果不其然,从第二十日起先皇的身子就有所好转,幻境不显。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神清气灵,恢复了往日的英明威武。

朝野议论纷纷,皆称奇观,而献此计策的谢太后也因诚信诚意和家世煊赫被封为了皇后。

从那以后,裴怀度玉碟上写的生母不再是谢太后,而是那位无辜枉死的贵妃。

贵妃走后,昔日恩宠烟消云散,其宫殿落魄不堪,谢太后将裴怀度送往此地,像是丢掉烫手山芋一样放在那里,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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