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扔了就扔了吧(1 / 2)

每到一些氛围浓厚的节日,原囿安就兴致缺缺,旁人的热闹与他无关,他只有霍玉玉,和忧叔。

但眼下,热闹团圆是忧叔的,宅子里有了欢声笑语,忧叔也人逢喜事精神爽,原囿安却觉得格外孤独。

他不讨厌忧叔的家人,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宅子里没法儿待了——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忧叔一家在宅子里几乎很少大声说话,小宝撒娇的声音稍微高一点,就会被忧叔“嘘嘘嘘”地摁下去。

明明是他的宅子,他却有种陌生的做客感。

要是一年前遇到这种情况,他才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不爽了就让人走,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不想冷冰冰地面对忧叔的家人,不想破坏他们的欢喜,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宅子。

好像,又回到了在本家的时候。

其他原家人欢聚过节,他被关在自己的小院中,美其名曰“养病”,实则是不想让他以这幅丑陋的面貌出去打扰他们的兴致。小院中一主一仆冷清至极,隔着一个院子的地方热闹非常。

但是不对,这不是他难过的原因。

忧叔一家其乐融融,顶多让他觉得落寞。而原家人的冷漠他已经习惯,所以不会再有过多触动。

原囿安轻声咳了咳,无焦地注视着前方,胸膛处有个东西,寒冷异常,隔着数层衣裳,一点一点地将他的体温吸走。

锦官城远处的青山隐在淡淡雾气中。

他驻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然后伸手探向胸襟,摸出了一截细小油润的竹节。

竹节上的红绳缠绕整洁,严丝合缝,是去年中秋收到的那份家书。

他原本是不屑、甚至厌恶的。

可霍玉玉那小孩找了那么久,他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就看了。许是离家远了,他竟然无端地生出了些对家人的思念,这一瞧,便真的以为冷漠的平京本家中,他的母亲真的很挂念他。

十年来缺失的父母之爱,全装在这小小竹节中,沉甸甸的。

今年中秋,他的家书没有来,但忧叔的妻子将原家的消息带了过来。

竹节忽然变得好沉啊。

又沉又冷。

他几乎没办法忍受。

他缓缓闭上眼,信纸上母亲娟秀的字迹立刻浮现在眼前,那些温柔的叮嘱全都变成了尖锐的嘲讽,嘲笑他明明早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却还在痴想妄想些什么。

他没有睁开眼,而是举起竹节,稍稍偏转方向面对着千重阶右侧的树林,奋力一掷。

平复好心情,他才睁开眼。

目之所及,是重重灰阶,斜着没入一片灰绿色的树林中。

尽头处,一身藕粉的霍玉玉出现了。她埋着脑袋,爬得不快,但很专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原囿安看了眼方才扔竹节的方向。

“还好她没看见”这个念头一出来,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她知道又如何,这次就算她找回来,他也会烧了,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如果她敢再勉强他,他一定不会原谅她。

原囿安站着,看着小孩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出意外,霍玉玉看见他,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喜表情出现在她红红的包子脸上。

“原囿安!”她脆生生地叫他,连名带姓,一点也没有比他小四五岁的自觉。

原囿安漠然地看着她,她像是瞬间明白过来什么一样,脸上的笑意渐消于无。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原囿安恶狠狠地想。

诡异的是,心中怒气越盛,他面上反而越平静。

原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霍玉玉,“我把竹节扔了。”

像是故意要激怒她一样,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不可名状的兴奋。

谁知霍玉玉反应了一下,无所谓道:“扔了就扔了嘛。”

这话轻飘飘的,像团棉花似的,堵得原囿安哑口无言。

霍玉玉以为他扔的是今年的家书,想了想,又道:“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了吗?”

见识过桃婶的“热心肠”,她现在对于原囿安的“家事”,是有点犯怵的,怕自己做的事太过,超过了身为“朋友”的边界,引起原囿安的反感。

原囿安绷着脸,没有回答。

霍玉玉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他此刻就像练功之人,正酝酿着一股气,结果被打了岔,那股子气蛮横地在经脉中到处乱撞。

见他脸色变黑,霍玉玉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去你家找小宝玩吧?”

“不去。”原囿安冷声道。

“那要不要去江边看他们钓鱼?”

“不去。”

“去诊馆尝尝新鲜的金丝菊茶?”

“不去。”

“又香又甜又润哦。”

“……”原囿安干脆移开了视线。

霍玉玉默了默。原囿安这么冷漠,是因为忧叔携家带口对他的刺激太大吗?

不应该,他表面上虽然谁都不在乎,实际上却并非是那种专断无理的人,虽然他从不表示善意,但从日常的点滴中,不难发现他待亲近之人很是柔软。

忧叔一家团聚,肯定是让他想到了自己父母。

霍玉玉的脑海中忽然响起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们互骂“我是你爹”的话,烂白地想象了一下原囿安被这样侮辱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应该会冷笑着说“那你可以去死了”吧。

霍玉玉暗暗叹口气,低着头找了一圈,找了好些新鲜的落叶,尽数铺在原囿安脚边的台阶,然后坐了下去。

既然他不开心,那就陪他坐着发会儿呆吧。

她坐好后,侧抬起头看着原囿安,拍了拍身边铺了落叶的地方,示意他坐下来。

原囿安垂眸看了看她柔和的眼神,又看了看她铺的叶子,没动。

霍玉玉只得站起来,将他拉过来,摁着他的肩膀想让他坐下去。

双手一举起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原囿安好像长高了不少?

正好原囿安直着身体不肯坐下去,霍玉玉干脆收了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发现她堪堪只到少年的肩膀处。

霍玉玉心头一惊,诧异地看向原囿安。

天呐,她重生的代价,该不会就是再也长不高了?!

原囿安不知道她满脑子装的是些什么,但他能感觉出来,霍玉玉这小孩绝对不打算再提起竹节和家书的事情。

不知怎的,他感觉更生气了。

好像与人约好了,眼巴巴等着,却被人放了鸽子一样。

霍玉玉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他为何情绪忽然变得更加低落,如果是因为她的话……

她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就算她有哪里惹他不开心了,也应该是他说出来,不能靠她去猜,他们是平等的。

霍玉玉抬眸盯着原囿安。

原囿安虽然看着别处,却也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心中的不悦起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平静下来。

霍玉玉看了他好一会儿,略微嫌弃似的嘀咕道:“怎么跟个闹别扭的小媳妇儿一样……”

原囿安心中那头名为“躁怒”的猛兽刚阖上眼,又隐约有开始咆哮的迹象。

“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霍玉玉正面迎上他凶巴巴的视线,直接问。

原囿安噎了一下,想到曾经他让霍玉玉问出来而不是说对不起,嘴唇阖动,心中很不是滋味。

“好,那我换个问法。”霍玉玉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怕他拿话杵人,她赶紧补充道:“不许反问为什么要开心。”

原囿安沉默半晌,才轻轻吐了口气,不自在道:“不是因为你。”

霍玉玉以退为进,点点头道:“那惹你不开心的原因,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如果觉得自己迁怒于我是你的错,可以跟我道歉,我很大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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