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地府在逃阎王 鹿栖归 8520 字 2022-08-05

至于吗?好歹大家都是天界的神仙,这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帝君就如此丧心病狂?

其余人的咒骂声被尽数淹没在帝君歇斯底里的笑声里,从前处变不惊的神明,今日却放肆地笑到几乎要落下泪来:“承认吧,是你亲手害死她的。她当真不错啊,死到临头还毁了我的门。真是该死,你们一个个、都该死!”

他说……他的门?什么玩意儿?

长袍广袖飞舞间,帝君再不压制眼底嗜血邪性与滔天杀意,能引动风雷的神剑上渗出魔气。他翻手间便于掌心燃起紫色幽芒,嘴角阴冷笑意加深,似要就此焚尽众生。

帝君,他堕魔了。

“……真是神经病。”江槿月远远望着他,他周身弥漫着如乌云般的紫黑色浓雾,他说话的腔调渐渐转变为那熟悉的、不男不女的、如同混合着多种腔调的沙哑怪声。

“没有门便没有罢,屠戮三界,凭我一人就够了。你们要加入我吗?与我一起,造出完美无缺的尘世吧。唯一能与我相抗衡的人已经死了,只差一点,我就能毁了这一切、将天道踩在脚下。”

一字一句都带着极致的肆意快然,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整个身子。

纵使众神能同心协力,又可堪与帝君一战呢?方才的大战已然耗损了他们太多气力,更何况对手还是帝君,是不可挑战的至高权威。

所谓的魔域之门不过是幌子,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帝君真实的意图此刻终是昭然若揭。

众神君不免孑然长叹、痛心疾首,除了星君与缚梦,近乎人人都觉得要玩完了,无非是说与不说的区别罢了。

眼见着众神几乎要放弃挣扎,帝君那张扭曲的脸庞上勾勒出嘲讽的笑容。他正要对着星君引动掌心幽芒、杀鸡儆猴,江槿月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你说得不错,他确实很可笑啊。”

“是只差一点呀,好可惜哦。”在那几近疯癫的帝君身后,有人柔声轻叹,声音清晰可闻地落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帝君手上的动作微凝,不可置信地猛然转头。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之人是谁,下一瞬,暴虐的无边血雾自地表破土而生,不过弹指间便疯长至苍穹之上,将他裹入其中。

望着气到浑身战栗,举剑拼命挥砍的帝君,红衣少女巧笑嫣然:“忘了告诉你,我最擅长的便是结阵,尤其是禁锢阵法。上回,其实我是骗你的。”

看到方才身陨之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众神不免又惊又喜。星君与缚梦几乎想都没想,便同时凌空而起,不管不顾地朝着她的方向赶去。

“只差一点,就要被你跑了呢,帝君。”小姑娘懒洋洋地斜睨着他,微微抬手轻声念诀,还没说上几个字,却硬是被帝君打断。

“我还当尊主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就剩一道残魂啊。你的命魂都伤成这样了,还想怎样?”帝君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森,叫嚣着快速挥动宝剑,“你再是嚣张,再是目中无人,还不是落入圈套,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天地乾坤,终究是我为尊你为卑,你明白吗?”

“你真可怜。我不信尊卑,只知邪不压正。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不过这不重要了,”红衣姑娘冷不防地开口了,语气冷清寡淡,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但愿无间地狱里的血海,能涤清你身上数不清的罪孽。”

“你想把我打入无间地狱?你怎么敢?”听到这四个字,帝君的面容变得更为扭曲狰狞,见她掌心血光微微凝起,不甘心地质问,“你说你早就怀疑我了?是什么时候——”

细长白皙的十指轻轻按在隐隐有了裂痕的阵法之上,一道阴气惊人的血光裹挟着彻底陷入癫狂的昔日神祇不断下坠,硬生生砸穿了坚实的地面,叫他永坠地狱。

与此同时,红衣少女的身后钻出一道清瘦的身影,追随着血光而去,钻入暗不见天日的地底,就此消失不见。

她只当看不见众神脸上迥然不同的神色,亦不觉得自己抬手便把帝君打入地狱有何不妥,只轻笑一声道:“你想拖延时间?可惜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和疯子多说废话。无间地狱里岁月漫长,帝君有的是时间可以自己慢慢想。”

世人或许不懂,可江槿月大概明白了。她在地府凝望血月的眼神、她只对狻猊承诺会让星君安全归去、她刻意留给判官的那道血光、她答应同去东岳山时那片刻犹疑……

这一幕幕反常的画面,无不表明:其实自她决心亲自前来时,她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四下不过静了片刻,所有人都听到一连串嘶哑的笑声:“凭区区一道地魂,你以为你能镇住我多久?我能甘心永远留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甘心!有朝一日,我定要携地狱恶鬼归来、踏平三界,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帝君喋喋不休的咒骂、难以压抑的扭曲笑声,最终还是被风声吞没,四下重归寂静、无风无浪,星月渐渐隐去,天空中唯剩金轮。

魔族既死,海上风浪是停了,可日月凌空之景犹在,直至帝君被打入地狱,一切异象才算彻底终结,尘世终于真正重归安宁。

足以见得,这天空中的异象本就是帝君在捣鬼啊。江槿月抿唇望向欲言又止的白衣星君,轻轻叹了口气:“虽说她的选择是早有预兆,可一切都基于她能堪破帝君的心思。你又不能,你愧疚什么?真是笨啊。”

红衣小姑娘略微收敛掌心血光,对星君微微一笑。虽说如今她失了地魂,命魂又受了不可逆转的重创,可她笑起来仍如阳光明媚。

“月儿,我……”他刚想说话,便被她忽地抬手制止。

小姑娘拉着他飘然落到众神君面前,扳着手指飞快地说道:“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我的命魂快要散了,帝君法力太强,我杀不死他,地魂也不知能封印他多久。万一封印松动,你们就得自己想办法了。哎呀,怎么都愁眉苦脸的?往好了想,没准那时会有新的神明出世呢?总之,我尽力了,以后就麻烦诸位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堆话,终于抓住时机喘了口气,对众神摆摆手,又对着面色复杂的星君轻声道:“唯有我死,帝君才会放下戒备,我才能将他打入地狱。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机会。对不起啊,我要失约了。”

哪怕她当时言笑晏晏,温声细语地说“好”,可她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早知道这是一场无法赶赴的约定。

或许早在她透过青铜镜看穿帝君那肮脏的灵魂时,早在她明白帝君费心筹划这一切的险恶居心时,她便再无法回头了。

倾尽全力毁去魔域之门,以舍弃地魂、重创命魂作为代价,将这个无法战胜的魔头封入地狱,已经是她能为尘世做到的最好的了。

缚梦紧紧贴在她的衣袖上,呜咽着直骂她是个疯子,比那狗屁帝君也好不了多少。

“月儿,可我不在乎别的啊。”星君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仍是止不住哽咽,眼泪簌簌落下,看着前所未有的狼狈,“你不能死、你不能……命魂若散了,从此再无轮回的指望,你要我去哪里寻你?”

这一刻,江槿月忽而想起,沈长明曾对她说过,人有来世便有期盼。她当时只当他随口一提,如今却不知他是否是想起往事,才生出了几分感慨。

“好啦,我要走啦。星君大人,你别难过了,毕竟人各有命嘛。”她抬起掌心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如雪、再无半分温度。

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虚幻、黯淡,如长夜将尽时的天边月。

她静静垂眸望向地面,似在寻觅回家的道路,最后用唯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认认真真道了句:“我愿以此身守人间太平盛世、四季轮转如初,无论多少年。只因为,这里是我们喜欢的人间啊。”

江槿月:“……”

懂了,就是这句话惹的祸,这不是明摆着往他心口捅刀子吗?她从前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害他耿耿于怀至今、将一切罪责都归在自己头上的,竟是她身死前随口说的一句话。

本意大概是要他别难过,但这话落到他耳朵里,无异于杀人诛心。他难免会想,倘若他未曾带她踏足人间,会不会一切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随着那抹鲜红的身影烟消云散,江槿月眼前的画面又开始飞速轮转。她理应看到的、她不该知晓的,剩下的记忆大多都与他有关。

她看着他以自身命魂为引、借万千星辰之力为她修补几乎碎成渣的命魂,他那满脸近乎疯魔的神色,甚至不亚于她在帝君眼中所见。

难怪啊,缚梦会说他们的命魂之间有感应联结。初遇那日、魂游地府,判官分明说他已经安然渡劫,想来他的命魂是被她生生拖去地府,这才有了之后许多事。

她看着他与幽冥血月定下契约,只为短暂运用血月神力。那个从来一袭白衣、如书生般温和善良、循规蹈矩之人,一朝持三尺青锋闯入天界,只为寻她那道入了天牢的天魂。

周天神明心中感念着她的付出,虽未曾阻挠,却仍忍不住问他岂敢妄图逆转生死、挑战天道,个个都要他想清楚如此行事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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