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1 / 2)

所以他连“后会有期”之类的话都没有说过,只是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从萧复暄身边擦过,走往渡口。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

渡口的高杆上挑着长长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摆着。

乌篷船靠岸时,乌行雪脸上的笑已经褪淡下去,长眸半垂。

就在他抬了一下灯串,正要低头上船时,有人从身后而来,抓住了他的手。

乌行雪怔愣良久,乍然回头,听见萧复暄的嗓音沉沉响起。

他说:“乌行雪,你不易容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乌行雪,我想看看你的脸。

***

这是两百多年后的一天,同清河初年有着相似的夜,无端海的渡口边,还是天灰欲雪。

当年那个被抹杀的灵王,至今依然不曾被记起。

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从未认错过他的眼睛。

第93章陪伴

太多记忆蜂拥而至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一场二十五年的鹊都长梦都能让人神魂不清,何况是漫长的两百多年。

对于乌行雪而言,就仿佛一切从头来过,他在重新走一遍曾经走过的那条冗长的路。最难受的不是那条路几乎望不到头,而是它混乱不清、颠倒无序。

他总是上一刻还在站在落花台的无尽大火里,听着那些灵魄歇斯底里地冲他骂喊。下一刻就到了城南街市,手挡晃眼的驱灵灯,听身后的人问他是谁。

他既承受着大火灼身之痛,又经历着筋骨彻寒的冷。周遭是亡魂最刺耳的尖叫嚎啕,但又空无一人、寂静旷寥。

他满手是霜,又满手是血。

他是灵王,也是魔头。

这样交错混乱又如重临的感受绝非豁然开朗,而是癫狂和茫然。到了最后就变成了疼……

就好像世间任何一个活人的身体心脏都负载不了这些,它们无法同时承受如此之多、如此矛盾的东西,于是统统化作了最为直白的疼。

那是比撕开灵魄还要难忍的疼,疼到乌行雪在那一刹那将自己封闭起来。那是一种全然无意识的反应,是他此生第一次因为疼而产生抗拒。

这种自封比五感皆丧更加彻底,就像把自己结在一个看不见的茧里。

***

雀不落从未有过这样难熬的长夜。

宁怀衫走进他家城主的卧房时,不可控制地打着寒惊,因为卧房里太冷了。

他从没想过,原来房间也能变成这副模样——

梁柱、桌椅、屏风、挂画、灯盏,甚至连墙和白石地面都满是霜冻。乍看起来,这里甚至不像一个房间,更像是冰窖。

倘若寻常百姓来到这里,呆上一刻就能冻出病来。就连他都承受不住,牙齿咯咯作响,不停地发着抖。

而这一切霜寒,都源自于乌行雪。

先前封薛礼和笑狐闯入雀不落,又在交手中因为不敌而裹风退散。那两人消失的时候,雀不落那棵苍天巨树的树根上出现了白玉精。

那时候,宁怀衫听见了几声很轻的铃铛响。他循声望去,发现是他家城主腰上坠着的白玉铃铛在轻晃。

当时宁怀衫颇为惊诧。

因为那只白玉铃铛在他家城主身上挂了不知多少年,他却从未见过那铃铛自己晃出声响来。

而那铃声确实不同寻常,震慑人心。就连宁怀衫都听得头脑嗡然作响,灵魄震荡不安。

他听着细碎铃声,脑中倏然闪过一些零碎画面——

诸如他和方储搂着厚实的银白狐裘,头凑头站在偏房里,正说着关于劫期的话。

诸如他们余光一瞥,发现城主就倚在门边,不知听他们说了多久。而他们当时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下。

再诸如……那一刻的城主身上缓缓逸散着天宿的仙气。

宁怀衫在那些零碎画面里茫然无措,一时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捂着发胀的头,想问城主这是怎么回事,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城主跪倒下去,像山崖上轰然塌落的雪。

他当时吓懵了,根本反应不及,只看见天宿仓惶出手,将人抱住,带回了房里。

再后来,就是如今的状况了——

乌行雪静坐在榻上,阖着双眸低垂着头。他面容全无血色,比霜雪还要白,薄唇抿着,是一条平直的线。若是自上看下去,他的唇角甚至是微微向下的。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看得人心里密密扎扎的,几乎要跟着难受起来。

他身体四周有一层看不见的屏罩,将他自己封在其中,也将整个世间屏蔽在外,没有任何东西能靠近。

之前宁怀衫关心则乱,没注意到屏罩,伸手想探一下城主的情况。结果差点手指不保。

他猛退回来,甩着满手指的血,这才发现就连榻上搁着的桌案,都已经在那层屏罩下碎裂成了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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