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朕也没说要将她挪出远志馆,过几年或许还是要由女傅们来教导,”圣上语气轻快,似乎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她如今底子薄弱,或许还不入女傅的眼,以后她的功课你替朕看管一二即可。”

崔女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圣上平常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一个孩子,所以无暇顾及的时候,便要她代为看管,做一个傅母?

“远志馆距随国公府是有些远,来往不便,又是披星戴月,她困也是常事,”圣上知她一点就透,话里机锋隐露:“你当明白朕的意思。”

在这事上皇帝似乎早有决断,那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事,崔女傅福身道:“臣午后会派人知会随国公府,杨娘子这般情景,还是住在宫内为宜。”

宫中也有供女学生住的馆舍,比宫内外奔波更方便一些,而圣上要她不过问杨氏女功课,这也是一件极好遮掩的事情,她跟不上大众的进度,随口搪塞一句另有安排就过去了。

“既如此,朕也不叨扰了,”圣上扫了一眼窗外,知时辰不早,“女傅辛劳了半晌,还请自便。”

天子客气关怀,落在崔女傅耳畔,倒像是给了她一晌午的时间来妥善安排这事似的,她见徐福来进来收拾杨徽音的东西也视若无睹,反倒思忖,方才若是自己结结实实打了二十下,圣上会如何作想。

杨徽音随着徐福来出去,她不知所措,却又被这突如起来的好运满怀惊喜,虽然走出远志馆的时候同样如来时一般沉默,但是就连徐福来也能从那份沉默之中感觉出超乎寻常的兴奋。

圣上回的不是禁宫中心的紫宸殿,而是与远志馆相近的文华殿,她不远不近地跟着,但是到了门口却又迟疑,被徐福来轻轻往前拥了一把才进去。

等何有为将门掩好,顿时改换了方才笑眯眯的神情,狠狠瞪了徐福来一眼,叫他去传膳过来。

圣上起初虽然频繁瞩目,却无意与随国公府的孙女接触过多,若无徐福来多此一举,他猜度圣上或许去瞧过了、赏赐些糕点也便打道回府了。

他擅自做主地一开窗,反倒教圣人看了一场戏,生出许多事来。

现在连他都有些猜不准圣意:圣上究竟是将杨娘子当作什么呢?

文华殿内的摆设一如当年圣上读书时,只是最近新添了绿牡丹的苗株,皇帝垂目去看仍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杨徽音,道了一句“坐”。

她今日过得不算圆满,甚至还差点受罚,可是却十分高兴,眼睛偷偷觑他的时候,却瞧见他也正在看她。

“刚刚怎么不知道躲开?”圣上平静问道:“还留在殿内,等着挨打吗?”

杨徽音在这事上倒是很实诚,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上课贪睡本来就不对呀。”

圣上闻言低笑一声,“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圣上了呀!”杨徽音说起这个便精神了许多,她十分期待地望着他,眼睛都是亮的:“我听人说梦都是相反的,可是我真的一睁眼便见到圣上了!”

作者有话说:

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出自晋陈寿《三国志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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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圣上闻言微讶,却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目光湛湛。

他这样的不回应难免叫人猜作别的意思,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小女孩拙劣的演戏,幼稚可笑极了。

“是臣女失言了吗?”杨徽音的声音弱了下去,颇见失望:“您原本也不该是我这样的人有资格去梦见的。”

“不是。”圣上将目光收回,轻叹了一声,“朕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仰着头注视着他,无忧无虑,且全然欢喜。

比他记忆里更加丰润,少了几分如雕塑般冷硬的艳丽,更多的是娇妍天真,教人瞧了便觉得可爱可怜。

甚至也会这样全然信赖地在他面前笑。

杨徽音很懂得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她收起自己想要分享的心情,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当何有为吩咐内侍将午膳送进来的时候,她的桌前独有一份燕窝酥,还有一盏乳酪,她就又高兴起来,还没有动羹匙,便被圣上叫住了。

“乳酪是就着含桃吃的,”圣上看见她手里拿了细长的金勺,如是说:“拿给朕罢。”

皇帝有一日会因为嫌弃她暴殄天物而和她抢吃的,杨徽音是想不到的,但细想一下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要回去就要回去,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徽音依依不舍地看着内侍从她的桌上端走了香甜浓郁的乳酪,吃酥点去了。

她的眼睛悄悄去窥他,想观摩学习旁人到底是怎么得体地来吃这些东西的。

果然好看的男子吃起含桃也从容优雅些,与她直接食用不同,那含桃只是用金勺微微一按,就舀了干干净净的核出来,只余嫣红果肉置于醇厚乳酪中。

杨徽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更惦记那没吃到嘴的好东西遗憾多些,还是想一直瞧着圣上是怎样完成剔除含桃果肉这样细琐的小事,仿佛其中有多大的乐趣。

他娴熟且赏心悦目地剥完了一盏,却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吩咐身旁的内侍监,“给她送回去。”

她眼睛看着,口中却不慢,等圣上让内侍监将那一盏含桃送来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一小碟鲜鱼脍和小半碗御粳米饭,外加三块小点心。

“圣人自己不吃么?”杨徽音眼睛不错地看着那一碗鲜果乳酪,神采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忽然有些脸热:“臣女受教于您,还没行过拜师礼,怎么好叫您来动手给我剥含桃?”

“朕也不用你叫师父,”圣上却只笑笑,声音蕴藏柔和:“你喜欢吃,便自己用。”

奶香中和了果子的微酸,金勺的柄上似乎留有他指尖的余温,她握住金勺,一点点细品,倒教人看出来几分珍惜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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