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2)

雷茂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我们在那儿干了两年多,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来的,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一道逃了好几个兄弟,其他的在半道上,就都被抓回去了……”

他的话停在了这里,头也低了下去,沈伯文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粗糙的手上落下的水痕。

沈伯文此时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火在烧,却又被自己惯常的冷静给压了下去。

但此时他却有些讨厌自己的冷静,此时此刻,他只想痛痛快快地骂几句脏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沉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定然会还你个公道。你好好歇息,有什么事会让人再来找你。”

他此时已经连本官都不想自称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厢房。

阎师爷此时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心痛,又是匪夷所思,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让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安慰了雷茂几句,便也出了门。

刚出了门,就看见自己这个一贯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上官,此时面色紧绷,立在院内的树旁,用力地朝着树干擂了一掌,这棵树没那么粗壮,他这一掌下去,甚至有几片树叶掉落。

就当阎师爷还在犹豫要不要走上前去的时候,沈伯文闭了闭双眼,复又睁开时,已经恢复了面上的平静。

雷茂此人所说的是真是假,用最简单的验证方法都可以知晓。

他的身份,让雷老爷子过来就知道了,老人家还算康健,怎么都不会不认识自己的儿子。至于他话中所说那个被私人所开采的银矿,存在与否,更是一看便知。

但最能让沈伯文快速冷静下来的,实则是雷茂此番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量。

见阎师爷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沈伯文忽地想起自己方才的动作,心梗了一下,只觉得结合先前雷茂晕过去的事儿,自己恐怕是洗不清了,但此时,他也无心计较这些,等到阎师爷走近之后,道:“按照雷茂所说,军中应当问题不小。”

那些海盗怎么能来的这么巧,究竟是官府与海盗相勾结,还是干脆直接找了人假扮海盗,沈伯文不得而知,但最后的结果是秦千户的人来了个黑吃黑,这是一定的,毕竟先前他让唐阔出去打听的时候,百姓们都说,海盗被诛灭,甚至尸身都被吊在了刑场上,这是真实存在的事。

阎师爷闻言也沉着脸,“嗯”了一声,然后才道:“幸亏大人您有所准备,如若不然,咱们就太被动了。”

沈伯文不置可否,只道:“希望鲁师爷那边一切顺利吧。”

……

晌午时分,阎府的大门忽然被敲响,看门的下人打开门之后,忙将来人迎了进来,口中还对身后的人道:“赶紧去跟夫人说一声,沈夫人来访。”

他们两家人是一道来的兴化,阎家的下人自然认得沈大人家的夫人。

自己则是关上门之后,引着周如玉往后院儿走去。

走到半道上,迎面碰上了葛妈妈,她对周如玉行了个福礼,才道:“见过沈夫人,我家夫人请您去书房一叙。”

周如玉心中了然,谢过引路的门房,便带着唐晴跟着葛妈妈一道过去了。

进了书房的门,沈伯文起身来迎她,阎师爷也同她见礼。

周如玉客气地回礼,落座之后,便道:“早上我让晴娘和灵慧借口出去买菜,在附近躲好盯着老金,后来一路跟着他,发现他去了燕塘巷的一所宅子里,打听了一番,那座宅子的主人是一个姓孙的行商。”

不需要沈伯文他们细问,她便几句将这件事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她借口过来找阎夫人闲聊,实则是过来给沈伯文送消息的。

倒是让阎师爷对这位沈夫人有些刮目相看了,先前大人说要把盯着老金这件事交给夫人,他还有点儿不太信任,现在看来,大人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沈伯文谢过自家娘子,然后将雷茂方才说的话都告知于她。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如玉许久没有说话,她满心已经被震惊所填满了,双手气得发抖,“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把活人变成消失的人,这样的事,实在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沈伯文安静地等她情绪平静下来,才接着道:“娘子,雷家的事,我先前跟你说过,你还记得吗?”

周如玉怎么会不记得,尤其是今天听过这件事之后。

于是她点了点头,不等沈伯文主动说,她便抬起头问他:“是不是要我多去探望他们一家人?就以通判夫人的身份。”

沈伯文稍显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欣喜与自家娘子与自己心意相通。

“好。”周如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开始计划了起来:“我今日下午就过去,正好我也想见见相公你先前所说的那位老人家和小娘子。”

说到这儿,她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就当是暂且替那位看望家人吧。”

虽然自家相公与阎师爷都没有明说,但她心里也清楚,雷茂还活着并且逃出来的这件事,定然是不能暴露出去的,哪怕是对着雷老爷子和雷小娘子,也需要暂且保密。

旁边坐着的阎师爷听他们两三下定了接下来引蛇出洞的计划,终于忍不住面露担忧地道:“夫人这般以身涉险,不太安全吧?”

沈伯文顿了顿,才道:“不必担心,他们此时当我在福州府,就算我家娘子有什么动作,也不会太过紧张,顶多只是派人盯着。”

说到这儿,他又道:“况且,后日早上,鲁师爷与珏哥儿便能到达福州,方指挥使那边接到信,保护的人手便不成问题了。”

这番话说完,阎师爷才放下心来。

至于周如玉,她看着沈伯文笑了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不过是看望老人罢了,堂堂正正地带着人过去,光明正大地回来,这样一来,他们顶多是觉得自己这个通判夫人是想在百姓面前做什么面子活儿,不会联想到别的。

沈伯文却在想着镇受灾福州的福建布政司卫所的方指挥使——方凯。

自己上任之前,景德帝又将他叫过去谈过一次话,那次谈话中透露了不少讯息,比如这位方指挥使,便是景德帝的亲信,兴化府的银矿有问题,还是方凯最先察觉到的,但自己没有权限去查,只好秘密报给景德帝。

沈伯文将自家娘子送到书房外,道别时,他轻声道了句:“辛苦娘子了。”

周如玉温柔地看向他,摇了摇头,柔声道:“不辛苦,能帮上相公,能帮上百姓们就好。”

目送她带着下人离开,沈伯文半晌没有回到房中,站在廊檐下,思考着前几日的计划。

他以自己带着儿子去紫阳书院为借口,实则是安排鲁师爷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拜访方指挥使,信中还有自己私章与通判官印所盖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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