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苏渺摸了摸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人变小了,头发看起来也跟深秋时节的枯草一样枯黄脆弱,这是营养不良的表现,可惜了她上辈子给自己调理身体、养护头发花费的钱。

破败的木门发出‘吱呀’声被人推开,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左手端着一个装着热水半旧不新的搪瓷杯,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装药的塑料袋,右手推开门走进来。

她看到地上的铁桶跟盆忍不住皱眉,抬脚绕过漏雨没东西接的地方,嘴上絮絮叨叨:“你奶也真是,那么的大雨,非要让你去找苏铭,他一顿饭不吃还能饿死?现在可好,你生病发烧那老太婆全当看不到,看都不来看你一眼,你也是傻,怎么那么实诚,还冒着雨去找人,那么大雨不穿雨衣,光撑个破伞有什么用?要不是我提前回家发现不对劲,你在家烧成傻子都没人知道!”

苏铭是她大伯苏国胜家的孩子,苏国胜连生三个女儿才追生到这个所谓的长子嫡孙,苏铭年纪只比苏渺大三岁,平时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男孙留在身边养大,她奶奶宠这孙子宠得不行。

其实苏渺的二伯苏国军也有一个儿子,不过苏国军年轻时候去当兵,娶了城里姑娘为妻,后来他转业去妻子娘家所在的城市工作定居,孩子自然也跟在身边养着,平日里见不着,每年没别的大事一年只回家一次,春节或者清明节扫墓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苏渺的父亲排行第三,再往下就是四叔苏国明,老三老四两家都只有一个女儿,老三家就是苏渺,四叔家的妹妹刚满月不久。

在第三代只有苏铭一个男孙在身边的情况下,他自然成了苏老太的宝贝疙瘩心肝肉。

苏渺本以为自己已经把童年的事情忘光了,但是回来后记忆被唤醒,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连其中的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其中就包括这次发高烧的原因。

这天正好是集日,前一天晚上苏铭觉得家里饭菜不好吃,闹脾气说想吃米粉。

苏老太第二天顾不上家里双抢有多忙碌,也不管双抢时没拖拉机和牛车去镇上,只一股脑把家里的活全部扔给几个孙女,马不停蹄地走将近三个小时的路去镇上大女儿的婆家,让开粉店的大女儿给自己拿了几斤米粉,又买了点猪肉回家煮米粉给宝贝孙子吃。

中午,苏老太煮好米粉后没看到苏铭在家,就让苏渺去找人。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家后不出所料被苏老太臭骂了一顿。

苏渺还记得她骂自己的话:嘴馋的丫头片子,你肯定是知道今天家里有好吃的才故意不好好找人,你以为你四哥没回来我就会让你吃肉?你做梦!天杀的嘴馋贱玩意儿,贪吃成这样以后谁家敢娶你?以后嫁不出去,没人愿意要你,你就只能去卖!贱丫头,还不快继续找,等我请你呢!

当时苏渺年幼无知,没离开过村子又没见过世面,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去卖’,她以为跟猪肉、牛肉一样称斤卖钱呢,那时候心里边害怕边在心里自我安慰:自己又瘦又小肯定买不上价。

可是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依旧处于担惊受怕中,怕自己会被卖掉、被人宰了吃肉……

后来常在大娘大婶们骂架的时候到类似的话,她们说人闲话的时候也总说谁谁谁跟外面出去‘卖的’一样骚,八成是山里的狐狸精转世之类的话,才知道那话有多侮辱人。

苏渺不敢继续待在家,只能边抹眼泪边撑着漏雨的破伞冲进大雨中,在村里找了一遍又一遍,把村里村外甚至后山山脚下、小溪边……所有苏铭可能回去的、以前去过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找到小溪边时差点被暴涨的溪水冲走,却依旧没能把人找到。

找不到人,苏渺更不敢回家了,怕被奶奶打。后来还是邻家婶娘从地里冒雨赶回家时,发现她躲在一个破茅屋里哭才把人带回去。

现在想来,她做错了什么呢?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因为堂哥贪玩不回家而遭受无端的辱骂?

其实这天苏铭根本没在村子里,他听说县城里开了一家电子游戏厅,苏老太前脚出门去镇上给他要米粉买猪肉,他后脚就跟同学一起偷偷跑到县城瞧新鲜去了,没跟家里任何人说一声。

自苏渺懂事起,她以及家里的堂姐堂妹们,遭受类似被苏铭连累的‘无妄之灾’不胜枚举,除了找人找不到挨骂挨打之外,还有比如苏铭埋怨自己吃到的肉太少、不及时帮他洗袜子刷鞋、在学校里堂姐妹们不帮他写作业、考试的时候不帮他作弊,害他考试不及格、考前三名奖励的本子和笔不愿意给他用等等。

苏晨出生后,她犯错的‘原因’又多出来一个。

苏渺陷入回忆,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刘春香不动声色地瞥了苏渺一眼,忍不住暗自在心里想,别是真烧成傻子了吧?转而又想,要是真烧成傻子还好呢,不用她跟孩子爹费事了。

刘春香听人说过,如果第一胎有毛病的话,生第二胎就不用缴超生罚款,反正丫头养到十几岁后不管脑子好不好,只要还能生孩子就嫁得出去,隔壁村有个疯疯癫癫脏兮兮的傻姑娘嫁出去时,她爹妈还能收五百块彩礼钱呢!

要是烧得病恹恹,成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还得花钱买药费心照顾,那才叫让人糟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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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苏渺上辈子去世前有几年没跟刘春香说过话了,只每个月给她几百块养老钱。

要不是刘春香来找她的时候装得实在太惨,苏渺不会上刘春香的当,让自己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对恶人多余的烂好心果然要不得。

现在苏渺也提不起跟她说话的兴致,这辈子自己再也不欠刘春香苏国新夫妻俩什么了。

没人回应,刘春香一个人唱了一会儿独角戏就觉得没意思了。

她说太多话嘴巴有点干,掀开搪瓷杯的盖子,一股热气蒸腾出来,这水还烫着不能马上喝,不由小声嘀咕一句:“水太热不方便喝药,妈给你吹吹。”

“不用了。”苏渺飞快把搪瓷杯接过来抓在自己手中,也不管杯子里的水会不会洒出来。

这会儿可不能继续沉默不语,这年头,她们村的人过日子多数在卫生方面不太讲究,有的刷牙很糊弄,有的嫌刷牙麻烦,买牙刷牙膏费钱,连牙刷牙膏都不买,随便用清水漱漱口糊弄几下就得了,导致有口腔问题的人可不少。

苏渺记得刘春香就是一个不太爱刷牙的人,她还有口臭,有些有口臭的人口水都是臭的。

她可不敢赌对方在吹热水的时候,会不会不小心把唾沫吹进热水里……

况且……苏渺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虽然现在这个家还有点正常乡村家庭的样子,刘春香在外面跟人说起她时也总是亲亲热热地一口一个‘我们家苏渺’,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时候的刘春香也并不是真心疼爱自己。

上辈子这个时候刘春香是什么表现呢?她吹了吹热水自己喝一半,顺便展现一番自己的慈母心后,就借口说突然想起有件急事忘记跟她爸说就走了。

现在苏渺没让刘春香吹热水,刘春香也能自己找到事情做,她一脸慈爱的样子坐在床边跟苏渺说袋子里的药,告诉她什么药什么时候吃,每次吃多少。

其实刘春香说的这些,人家医生已经写在纸药包外面了,有些盒子上也有使用说明,根本用不着她磕磕巴巴多此一举地再说一遍。

一包包药讲完后,刘春香可能是觉得自己慈母心表现得差不多了,又重新把药放回袋子里,一如苏渺记忆中那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哎哟,有件重要的急事忘跟你爸说了,我得赶紧去,你好好吃药别嫌苦知道吗?”

苏渺在心里冷笑,依旧没有回应,懒得陪她演这出蹩脚的戏。

不过刘春香话说完也不等苏渺回答,抬脚就出去了,全程没问过苏渺一句肚子饿不饿?还难不难受头晕不晕?或者睡一觉后有没有好一点了?

她连屋里被雨水滴满的水桶脸盆都没帮忙端出去倒一下,甚至,她说了半天药,也没帮苏渺把现在要吃的药取出来分好,好让孩子吃起来方便些,反而又装回去了……

苏渺还在发烧,中午又没能吃东西,身上没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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