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 第17节(2 / 2)

郡主吃了一口,便点点头:“康娘子,明日多做些,我留着配明前龙井。”显然对这道点心极为满意。

到了此时,“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的比拼已然分了胜负,王大娘子心中酸涩,不甘在心里涌动,偏偏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她是郡主小姑子,无人会当众指责她,却仍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此刻地上有个缝能钻进去。

慈姑见诸位夫人吃得差不多,便又示意侍女上菜:“下一道菜是‘橘则园植万株’,取自《江南赋》。”

果然每人前头被呈上一份小橘子,揭开橘盖,内里却是雪白蟹肉与橙肉,闻之清香,叫人食指大动。

最后一道菜却是“青鱼雪落鲙橙齑”,青鱼被慈姑当场片成雪白的鱼片,放在洒满冰块的玉色盘中呈了上来,旁边还有一小碟酸酸甜甜的橙齑做蘸料。

吃得宾客尽欢,郡主忽得明白过来:“原来你今日这上菜顺序,是按照楚辞、诗经、汉赋

、晋骈、唐诗的次序。”

慈姑笑着点点头:“的确如此。”,座中的夫人们恍然大悟,瞧着席间的菜式,果然按照朝代的次序,每个朝代又选取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种文体,这种文体中又选取了名家名篇,算得上是匠心独具。

也就是说,慈姑的设计里原来有唐诗,却被节外生枝的王大娘子自作聪明多做了一道菜。诸人都不说话,但齐齐偷瞥起了王大娘子。

王大娘子如坐针毡,面色通红,几乎要哭出来。这个康慈姑,谁知道就这般厉害!

“我们今儿可吃了两道唐诗菜呢。”安南侯家的伍少夫人和胡夫人忽得齐齐出声。

原本幸灾乐祸的两人立刻对视一眼,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偏旁边有人纳闷:“你俩怎的这段日子连话都不说一句?”

胡夫人本来有些不自在,可是转念一想:我可是为着帮康娘子!这样下回也能多吃些羊舌签!当下也不躲闪,骄傲地抬起头。

王大娘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呼呼作响,要努力咬着嘴唇才能将窘迫控住。她缩在角落,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偷偷嘲笑自己。

不多时她后背便起了密密一层汗,听着堂中女眷们对慈姑的赞美声,总觉得像是在影射自己,她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忙寻了个借口跟郡主告退。

谁知郡主也不挽留,只淡淡道:“好。”

等她出去,在场的夫人们便头对头悄悄嘀咕起来:“好没眼力的娘子,连自家人的面子都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郡主死仇呢!”。以王家的地位她本进不来这个圈子,还是托郡主的福气能与这些贵夫人们往来,偏偏她不惜福,反而当众下郡主的面子,也不知是不是猪油糊了心?

家里有适龄男子的,自然而然将这小娘子从相看的名单上划去。谁家也不敢寻这般糊涂无脑的主母。

楼外王大娘子垂着头逃也似的上了马车,偏偏她的丫鬟跋扈惯了,临上马车前甩帘子道:“呸!什么腌臜地方,不来也罢!”

岚娘子正侯在门口送客,听见了立刻柳眉倒竖,她素来牙尖嘴利,立刻追着马车冷笑道:“好好的筵席定好了次序,偏要跳出来显摆自己能耐。欺侮别人,自己反倒沾了一身膻,说的便是王娘子您吧?”

马车刚行驰出了紫藤花架,便被人拦住:“莫不是王家的马车?”

王大娘子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心心念念的佳婿濮宝轩,此刻正骑马在外头,好奇地相问:“欺侮别人?这是何事?”

“新开张她便来砸场子,说康娘子菜式是提前设计好的不显能耐,非要自己作诗现场叫康娘子做菜,这下好,将自个儿栽进去!”岚娘子巴不得更多人知道,立刻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与濮宝轩,

马车里的王大娘子,终于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第24章果酒花酿

王大娘子哭着走了,岚娘子便一五一十将里头发生的说与濮宝轩。

濮宝轩这才来是为着想再瞧瞧那康娘子,没成想还能遇到王大娘子欺侮人的事情,他一想到自己退亲的理由又多了一条,不由得乐滋滋。迈开步子就要往里走——

“慢着!”

虽然这人与自己一唱一和叫王大娘子哭出了声,可还是坏了规矩,岚娘乌溜溜黑眼珠上下瞄他一眼:“这是娘子脚店,可不许外男进去。”

濮宝轩悻悻然“哦”一声,只好骑着马离开。

他心绪不佳,便信马由缰走在半路上,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康娘子。

这康娘子,还真是个人才,居然能信口成章。

她那巧思,那楚辞、诗经、汉赋、晋骈、唐诗的构思,便是叫自己这般的读书人去想也想不出,

上次见面后他探查了一番,才发觉康娘子居然是当日在王家请求赎身的那个厨娘。当日她在堂前侃侃而谈击败了那冒牌大厨,只不过这也太蹊跷了,一个普通农女能有这本事?

怪不得能入十一叔的眼。

何况十一叔为何又在她处?莫非是上次十一叔瞧中了这厨娘?可十一叔那般女色勿近的人又岂会轻易动心?

再者,那莫名熟悉的指环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好像在哪里见过……

濮宝轩皱着眉头,使劲想啊,终于在快要放弃时,记忆的缝隙里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微光:

多年前,还是个胖男童的濮宝轩“咚咚咚”跑进了濮家厅堂。

濮二夫人掏出一枚蓝琉璃指环递与他看,“莫调皮,今儿要将这指环戴给个小娘子,你可千万记得。”

他只惦记着贝母八宝攒盒里放着的松子糖,跳着跳着去够桌上放着的糖盒:“不嘛,娘,我要吃糖。”

奶娘在旁劝解:“夫人莫生气,小郎君还小,不懂男女之情。”

“唉!我也是着急得紧,大房素来与我们不亲近,大嫂更指望不上,若我病重故去,宝轩有个得力的岳家帮衬,我便是九泉下也瞑目……”濮二夫人愁容满面,按着帕子低低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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