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打卦 吹风成曲 5904 字 2021-02-25

张越想拒绝,然而人在屋檐下,薛彤真的想要,一只手就能抢过去,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从善如流,将唢呐举过了头顶。

这把唢呐荀若素见过,是丧葬队伍中一位老人家的,因为吹得嘹亮还总在她的耳边做哀乐循环,又吵又热闹,荀若素怕自己因此死不瞑目,特意多看了两眼。

大喜大悲的日子总是人多手杂,大概是怕唢呐丢了,杆子尾部用极细的字体刻着主人家的名字,李俭。

铜簪缠绕血线从张越额心拔出时,留下的印记是个俭字。

薛彤三根手指捏着唢呐,灵蛇般的血线从铜簪上涌出,刹那间吞没整个唢呐,已死之人,若是执念深重,就会带着生前最重要的一件东西找上我,这样东西叫作魂引,是为它们制作引魂灯的基础。

荀若素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点头,薛彤啧了一声又道,我可不是耐心的老师。

荀若素将手里最后的橘子瓣塞进薛彤口中,点点头,倒是看得出来。

气到心梗。

一盏青碧色的灯盏从唢呐内部脱型而出,状似巴掌大的莲花,而原本缠绕在铜簪上的血线缩在花心中,薛彤又道,不同的魂魄孕育出来的灯盏不同,却很少有这样纯粹的青碧色,看不出来这孩子早折,却有累世的功德执念为灯芯,要以心头血才能点燃。

会有点疼,忍着。

下一秒,荀若素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刹那间意识空白。

等荀若素回过神,便瞧见薛彤幸灾乐祸的笑脸,难受吗?

荀若素点了点头,一盏引魂灯尚且如此,若不是太平时节,遍地孤寡,你的心岂不是被千刀万剐?

薛彤怔愣了片刻,随后笑道,在其位谋其职,习惯了。

到这一步引魂灯虽然成形,却不算完整,它需要生人的思念,没有思念,便没有灵气,引不了路,薛彤继续道,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青碧色的灯盏血红的灯芯,妖异的光一下子笼罩而来,荀若素的眼睛刺痛,就在她一闭一睁的间隙内,周遭的环境都变了。

面前是一栋农村的自建房,两层,斜尖顶,带个水泥的院子,典型的江南建筑,墙壁略有缝隙,颜色也不均匀,看起来至少十年打底,下雨天还有些映潮。

一把黑色的伞笼罩在荀若素的头顶,薛彤手上的碧色灯盏已经不见了,她开口道,这里是灯盏内部,也叫须弥界,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张越的执念。

死者对人世产生执念无非两种情况,放不下的恨,放不下的爱,大部分情况下,这两者是交相存在的,不过张越的执念是在他即将成为恶鬼时取出,血红色的怨并不想得到超度,会对我们多加为难。

到了灯盏内部,薛彤身上的跋扈任性一下子就抽离了,她手中撑着的黑伞就像一把利剑,在这绵绵阴雨中划出了一方立足之地。

我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荀若素是见过大场面的。

猝然进入灯盏,除了短时间的头疼之外没有什么后遗症,她进入角色也快,毕竟早点结束早点休息。

鬼的记忆不可信,他们在人间徘徊一天,心性就会被严重扭曲,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让自己能留在人间,只有灯盏能还原事情的真相,也会残留着思念。

薛彤道,就算天煞孤星,方圆百里是个沾亲带故的都能克死,也还有老师同学荀家隐姓埋名,你都能遇到我,可见人活着,总会有些许牵绊是斩不断的,只要有牵绊,就有思念,一星半点足够成燎原之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点思念。

荀若素奇怪地看了薛彤一眼,有点想提醒她我们不是遇见,是我家先祖处心积虑用了阴谋手段,让我这个绝后的人来与你瓜分性命。

就在这时,眼前的房子里忽然传来唢呐声,吹得稀烂,破锣嗓子嚎京剧一样的难听,鬼都能给嚎哭了。

能进去吗?荀若素问。

手伸出来。薛彤这件长裙是典型的礼服,一切为了合身与好看,没有任何实用性,更没有口袋,但她却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根红色腕绳,手工编织的链子,上面还坠着三颗银铃,细碎的声响与唢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三颗银铃的形制有些类似惊魂铃,只是上面的花纹老朽,样式多,一看就是好东西。

她将红绳拴在荀若素的手腕间,你现在是我的半身,虽然我是主体,你受伤我感觉不到,但你要是死了,对我而言却是个麻烦有这铃铛,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腕绳有些长,薛彤将伞塞给荀若素,她自己捏紧两边一收,铃铛随之晃了晃,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中,荀若素在薛彤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凛冽的杀气,就像凌霄绝顶上一股带血的风,蓦然吹过鼻尖。

你,荀若素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忽然想起自己与薛彤也不是很熟,有些探究隐私的话并不适合说出口,于是自己咬断了尾音,道了句,谢谢。

这里的一切都是张越的记忆,门没锁,穿过院子往里走是个空旷的大厅,约有四五十平,家具零零散散的放着,只一个木制的条台,一张桌子和靠墙的两张杉木沙发,刷了暗红色的漆,已经有些剥落。

穿堂风一吹,整个家中都有些阴阴恻恻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小声开口

第7章

就算是城市里得房率极低的高层,近百平一个人住,偶尔也会冷清,张越的家上下两层加起来怕是有三百多平,每个房间都空旷且巨大,里面装得东西却极少,楼下一层两个卧室连床都撤了,就是雪白雪白的空屋子。

唢呐声在楼上,鬼哭狼嚎的间隙中,偶尔会传来说笑,这家里竟然不只张越一个人。

荀若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时间是两个月前,写着:日值岁破,大事勿用,宜:开工,动土,栽种,祭祀,处刑挂历大概是小摊上五元三本的便宜货,字迹不规整,出行都印成了处刑。

她与薛彤停在楼梯口,没再继续往上走,而上头的人正要离开。

荀若素抬起头,看见一个苍老却精神的背影,花白的头发不过腮,穿一件灯芯绒的土黄色外套,背着手,手里就拿着一把唢呐。

这老人的身边站着位年轻的小伙子,十七八岁,圆寸,校服,口中道,爷爷,您慢点,这楼梯窄,我搀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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