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搬砖的那些年 第83节(1 / 2)

一时间,怒骂声,吵闹声,哄笑声,乱作一团。

杜超群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居然咂摸出了一丝人情味,真是见鬼。他视线茫然地向外一扫,看见了一个身影。

黑衣劲装,红带束发。那人穿过闹哄哄的人群,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壶酒,灌了两口后,拎着酒壶一晃一晃地走远了。

第89章灵元珠篇(一)

唐九宁拎着酒壶跃上屋檐,曲着一只腿,又晃着另一只腿,坐在上面喝酒。

万魔窟的景象一览无余,像是深夜里的荒原,空旷又寂寥。明明是未时三刻,入眼处皆是漆黑一片,没有日月,也没有星空。

底下的人吵吵闹闹,因为他们,让西泽幽冥多少有了点生气。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声将黑雾撕裂,似乎有点点亮光蓦然倾泻进来。

还真是欢乐,唐九宁支着下巴想。

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的身世避而不谈,但在万魔窟不一样,没人会因为她父亲犯下的大错而怪罪于她。万魔窟多得是随性而活的人,他们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唐九宁曾问过戚明山,九阎是个什么样的人?

戚明山说,九阎强大,自信,无坚不摧。不难看出,这位大护法敬仰他,不,或许是畏惧他,臣服他。

唐九宁又问,当年九阎屠杀了张岭镇万人,炼出了人间地狱,将整个万魔窟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大护法对此有何看法?

戚明山沉默了很久,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像是拿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锈迹斑斑,蛛网缠绕,而打开它时,又满是对旧物的惋惜。

他说,当年九阎用炼魂阵,是为了救白婉。

九阎依靠煞气为生,原是不可能与他人生下孩子的。但是白婉做到了,十月怀胎,以凡身之躯护住了孩子,自己却耗尽了精气。将近临盆,白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了下去。

九阎阅遍古籍,发现了唐逸元早年研制的炼魂阵,可以提炼精元,重塑肉身。但唐逸元只在各类禽兽上试验过,还从未有“炼人”的先例。

于是九阎在原阵法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人的精元难炼,他便利用张岭镇上万人的躯体,只盼能提取出一缕可用的精元,给白婉续命。

世人皆知,魔尊九阎一向战无不胜,这次却失败了,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就连妻女的最后一眼都没看见。

唐九宁的心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短促间是一阵呼吸困难。

“老夫无法评判对错。因为在老尊主的眼里,千万人的性命都不及其夫人一人。”戚明山道,“尊主心里若是没有这样一人,自然无法理解。”

“……原来是这样。”唐九宁半晌才平复下心绪,转眼间又想到了什么,“大护法,既然炼魂阵已经启动,为何还是没有救回我娘?”

戚明山皱起眉头,回忆道:“那一年,仙盟不知道从何处听来的消息,知道了炼魂阵一事,不日便杀上了接天崖。当日我们几位护法守在接天崖,而老尊主守在张岭镇的阵眼处。厮杀正激烈时,阵法毫无预兆地启动了,想必是遭遇了谢阳的阻拦,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炼魂阵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唐九宁略一点头,她思来想去,只觉往事过矣,追忆无益,便不再多问。

……

——“尊主心里若是没有这样一人,自然无法理解。”

伴随着回忆,唐九宁的思绪越飘越远,酒壶渐渐见底,一丝熟悉的疼痛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像是在伤口里碾过碎石。

自从解了封印之后,体内煞气反噬经脉的次数比以往更频繁了些,唐九宁运功压下,疼痛稍缓,但是喉间涌上一股血腥气。

她闭了闭眼睛,对着半空忽然说道:“萧护法。”

黑暗中果然传来回应的声音:“在。”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落在屋檐之上。

“你抽个时间跑一趟玄天阁,去找一个叫钟星的丫鬟,跟她说……”唐九宁招招手,萧鸷低下腰,凑上耳朵细听,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尊主就这么肯定江珣知道灵元珠的下落?”

“嗯,师父肯定告诉他了。”

萧鸷皱了皱眉:“万一他将灵元珠的下落告诉了仙盟的人……”

“不会的。”唐九宁仰头将最后一口酒灌下,风吹过面颊拂乱了发丝,“他舍不得我死。”

萧鸷目光微动,随即敛下眼皮:“既然如此,何不向他追问灵元珠的下落,尊主的身体拖不得太久。”

“这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了,怎么可能轻易拿出来?”唐九宁似在回忆什么,嘴角一笑,“依照他的行事作风,定会跟我耗到最后,但我又是个胡来的性子,届时只能看谁熬过谁了。”

唐九宁说得轻巧,但萧鸷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

萧鸷立在她身后,目光望向远处:“属下以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什么?”唐九宁没听明白,转头问。

“尊主做事一向喜欢堵上性命。”萧鸷看她,平静的眼神下流淌过一丝不解,“为了万魔窟?还是为了给唐真人报仇?在我看来,这些都不值得。”

唐九宁轻笑一声:“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倘若是萧护法身陷险境,我也定当以命相救。”

“……”萧鸷一怔。他看见那桃花眼轻轻一掀,明亮澄澈,一如初见时那般古道热肠。萧鸷忽然觉得,她改变了许多,却又什么都没变。

“我不是为了万魔窟。”唐九宁转回头,瞥了一眼底下打闹嬉笑的一群人,有感而发道,“他们深陷牢笼,心却是自由的,何必再给他们缚上枷锁。”

“那是为了给唐真人报仇?”萧鸷问。

“报仇无非是杀人,但人是杀不完的。”唐九宁转着酒壶,垂下眼眸,“当日在清心台下,看着那一双双陆续举起来的手,我恨极了,却在崩溃的边缘想通了一件事。”

“这世间充满了掠夺与被掠夺,即使躲在制度的保护下,也改变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既然如此,何不撕毁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教人好好看看,真实的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唐九宁抬眼远眺,望进一片漆黑之中。

“且等着看吧,压住头顶的那座大山,终究会自我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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