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你们看,就是犟,咋说都不听!老头伸手点了点袁兵。

钟意秋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要说的话,开口道,你是不喜欢上学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上学?

他说普通话,把袁兵和他爷爷俩人都给听愣住了,在他们看来,只有收音机和电视里的人才说普通话。

这是市里派下来的钟老师,大学生,今年教袁兵他们数学李宏飞又着重给老头推荐。

袁兵直勾勾的盯着钟意秋,像是看什么马戏一样,既稀奇又羡慕。

钟老师刚问你,你是不喜欢上学还是因为啥?李宏飞催着他回答。

他小小的手掌搅在一起,黑黑的手指胡乱的相互抠着。

没钱上学,我爷要吃药,上学了就没钱吃药了袁兵小声的回答,当着爷的面说这些,他有些难为情。

钟意秋看着袁兵手臂上被爆嗮的裂口,白色的死皮外翻着,长长的手指甲里厚厚的黑泥,光着的两条细腿布满了白色的伤疤。

一双裹着泥的脚,在钟意秋的注视下拘谨而卑微的寻找躲藏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无法再劝解这个孩子,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困境,没有资格指引他选择。

他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僵硬酸涩,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娃子,用你操心啥子,你还是个娃儿老头骂到。

这是大人的事,你这个年级就该上学李宏飞似乎也劝不下去。

几个大人被一个孩子的话给堵死了。

钟意秋吞了口口水,像对待大人一样和袁兵说,每个人都会遇到很多困难虽然你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你已经遇到了很多大人都不会遇到的困难

他有点说不下去,停了几秒重新整理了一下,爷爷的身体很重要,你省下上学的钱给他买药,是个孝顺的孩子但这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你如果想让爷爷过很好的生活,就要快点长大

去上学,学知识,做个有本事的人,挣更多的钱,不再让爷爷这么辛苦钟意秋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断断续续的说完,自己都不清楚讲了些什么。

老师说的对,就是这么个理儿!你没爹没妈,但是你有爷爷,上学才能有文化,不然还是刨一辈子地,爷以后都要靠你啊!老头激动的说。

袁兵把头埋在胸口,瘦弱的肩膀轻微的颤抖,钟意秋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回去时,走在村口的木桥上,钟意秋回头看了看这个绿树掩映下的村庄,阵阵蝉鸣枯燥又无力。

钟意秋突然有点想家了,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联系过家里。

最开始是没发现哪里有电话,后来想想打电话又能打到哪里去呢?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打到他爸的单位,现在他爸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再不然就要打到门口的传达室,让传达室的大叔去叫他妈,还一定要他妈在家才行。

农村啊,就是这个情况,各家有各家的困难李宏飞感叹到。

每学期学费多少钱?钟意秋突然想起来问。

李宏飞答:二年级学杂费一起是六十五块五。

钟意秋像是不需要他回答一样紧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他如果明天还不去报名怎么办?

李宏飞轻笑了一声,眼神努力想越过路边看不到头的玉米地,不去也就只能是不去了。

钟意秋不敢再轻易说话,他觉得自己今天说的很多话都像是天真的笑话,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说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

回到学校已经一点多了,李宏飞来不及回家,钟意秋带他去宿舍一起吃饭。

义叔中午做了豆角焖面,留了两大碗放在锅里温着。

大家都在睡午觉,房门关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蹲在厨房的小饭桌旁吃饭。

盛夏正午的烈日下跑了半天,一滴水也没喝,嘴唇都干裂开了。

不知道是因为焖面太干,还是心里堵着一口莫名的情绪,钟意秋有些咽不下去。

厨房没有热水瓶,他拿出个空碗从水缸里舀了碗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仍然觉得嗓子有些干疼。

肖鸣夜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走到厨房门口正看见钟意秋灌凉水,精巧的喉结像是受了委屈般上下颤动。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跟着颤了一下。

第12章洗澡

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李宏飞才发现,安排这个时候去他们村李云环家家访太不合适。

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耽误久了天黑了,钟意秋一个城里人刚到这儿,又不认识路,怎么回来?

和钟意秋商量了,晚上他回村先去走访一下,了解大概情况明天再计划。

钟意秋和他不谋而同,他本来今天情绪就不太好,而且明天就要开始上第一堂课了,今晚想好好准备。

晚上义叔不在,肖鸣夜做饭,钟意秋想进去给他帮忙,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人家自己一个人干的利落有序,切菜、炒菜、擀面条,一点也不需要帮忙。

摆好了饭钟意秋敲门叫王文俊,敲了好几遍也没动静。

去家访了吧,给他留饭就行肖鸣夜叫他。

钟意秋吸吸溜溜的吃了半碗白面条,肖鸣夜的面条擀的太好了,顺滑劲道。

你今天去家访怎么样?肖鸣夜问。

钟意秋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敢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了,怕被他笑话。

肖鸣夜看他臊眉耷眼的,白净的眉心微微皱起,桃色红的嘴唇嘟着吸面条,又想起了他中午灌凉水时可怜抖动的喉结。

袁兵家里有钱,他爸死的时候赔偿了一千块钱肖鸣夜和他说。

钟意秋震惊,那为什么还说他爷爷没钱吃药?

钱存在信用社了,他几个叔和姑一起决定的,留着给他长大娶媳妇肖鸣夜平淡的话语却像是在寂静中抽出一个响鞭。

钟意秋感觉用了一下午时间好不容易清出去的那团棉花又堵回了喉咙。

娶媳妇生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对他们来说肖鸣夜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有点不忍,你尽力就好,别强求。

他只有八岁,太小了,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吗?钟意秋不平。

小孩子没资格有想法肖鸣夜冷淡的说。

厨房微弱的灯光投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随着胳膊的动作背部肌肉微微开合,钟意秋想起袁兵瘦小孱弱的肩膀,在眼泪里压抑着颤抖。

他不知道肖鸣夜是不是也这样把小小的脑袋埋在单薄的胸膛里哭,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孩子没有资格有想法。

钟意秋心里一阵酸痛,不由自主的把筷子伸进菜盆里夹了一大筷子青椒放在肖鸣夜碗里。

多吃点。

肖鸣夜:

钟意秋懊恼,我干了什么!

那个这么多菜,吃不完就坏了钟意秋胡乱解释。

肖鸣夜站起来,拿了空碗装了点咸菜放在钟意秋面前,你不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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