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按说以永宁公的那冷淡性子,是不会来参加这样的宴会的。但此番既要给薛晏接风,又是他好友沈知府攒的局,故而他也一直未曾离席。

薛晏便没法儿走了。

一整个下午,席间的酒水就没断过。他不喜看歌舞,恰好永宁公也不喜欢,坐在他旁侧,没一会儿竟和他聊起了朝中之事。

只言片语,永宁公就对他颇为欣赏,没一会儿,话就多了起来,也开始频频地给薛晏敬酒。

即便席上喝的是江南的桃花酿,那也是醉人的。

待到日薄西山,散了场子,薛晏的脚底都有些打飘,通体也在发热,惹得他烦躁得不得了。

故而君怀琅夜里来到薛晏的院落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薛晏歪在窗边的坐榻上,没脱鞋,单脚踩在榻上,一手支额,一手搭在膝头,瞧上去大马金刀的,倒像个山寨里的匪头。

他眉头紧锁,闭着眼假寐,一看就是不大舒服。

房里的下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地布置,人进人出的。不过,即便此时院中乱糟糟的,却唯独他周围三尺井然有序,一看就是周围的下人们都将他照顾得极好。

他手边放着醒酒汤,桌上备了些小食,进宝还在旁边替他打着扇。

君怀琅站在门前,一时有些踌躇。

他笑了笑,只觉自己旧习难改,倒是忘了薛晏已然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无人问津、只有自己记得的落魄皇子了。

自己只想着他晕船,有些担心,却忘了而今的下人们,即便广陵王仍旧是那个有苦不说的闷葫芦,也不会胆敢不察言观色、照顾不好他的。

反倒他有些多此一举。

君怀琅刚在门口停下,进宝就眼尖地看见了他。

果然!他就知道,这心软的世子殿下,今儿个绝对要主动来找王爷!

进宝心中不由得为自己白天的善意之举鼓掌痛哭。

这会儿的阎王爷,可是喝了酒的阎王爷,那就是炮仗上浇了热油,不点都能着。他们这会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碰虎须一下,结果世子殿下就来了。

这可真是自己的福报啊!

进宝连忙出声:世子殿下,您来啦!

果不其然,侧卧在榻上的猛虎,骤然睁开了浅色的双眼,往门口看去。

君怀琅闻言,面上露出个温和的笑,领着拂衣走了进来。

进宝看见,榻上微醺的阎王,不动声色地将踩在榻上的那只脚放了下去。

王爷今日住进来,有些仓促,我便想着来看看,还缺不缺什么。说着,他走到了薛晏的面前,抬手让身后的拂衣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又听说王爷有些晕船,我就带了些枇杷,和早熟的酸杏,还有些阴凉了的绿豆水,给王爷送来。君怀琅接着说。去年我来江南的时候,也有随从晕船,寻医没什么用,倒是吃了这些就见好了。

拂衣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上头是一盘洗好的水果,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并一碗绿豆水,荡开清润的色泽。

薛晏抬眼看向他,因着醉酒,目光有些钝,瞧了他片刻,都没挪开眼。

进宝恨不得把嗓子咳破,提醒这位祖宗回神。

君怀琅愣了愣,接着问道:王爷喝酒了?

薛晏嗓音沙哑地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坐。

君怀琅走过去坐了下来。

薛晏扶了扶额头,抬手从盘里捡出了个什么,丢进了嘴里。

是个青杏。

进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人不知,他这日日伺候的奴才不可能不知。他们主子平日不怎么忌口,但唯独不爱吃酸。

但紧跟着,他就见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咀嚼着那个青杏,将它咽了下去。

可有好些?君怀琅目光中满是期待和关切,看向他。

便见他家主子看向对方,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多了。他说。

第65章

进宝听着都替他牙酸。

他可是知道的,当初薛晏刚从宫中出来,才建了王府,府上有个丫鬟做事不利索,给薛晏的晚膳里上了一道酸菜鱼。当时薛晏才从衙门中回来,只闻到那股醋味,脸色就沉了下去。

之后,那丫鬟便再没出现在广陵王府中过。

可如今,他主子吃了这么一整颗青杏,竟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进宝正呆愣着,就见君怀琅展颜一笑,一时间,仿佛院中的桃花都簌簌地开了似的。

管用便好。他笑着说道。我虽没晕过船,但也知不舒服。王爷今日又饮了酒,想必还要再难受些。

薛晏愣愣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热。他艰难收回了目光,拿起桌上的那碗绿豆水,喝了个干净。

虽不过勉强将他口中的酸涩冲散了两成,但他也不怎么尝得到了。

是挺不舒服的。他说。

君怀琅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再看薛晏,他虽歪在那儿,面上没什么表情,眉心拧着,使得他看起来尤其地凶,但细看才知,他眼眶有些泛红,目光也含着醉意,有些怏怏的。

一看便知,是醉得难受了。

他抬眼看向君怀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泛着两分醉后的水光,像只无精打采的大犬,教君怀琅的心口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像是被软绵绵地轻轻一撞。

他自是知道官场应酬有多累人,更何况是薛晏这种不擅言辞交际的人了。

不由自主地,他又忘了薛晏是个谁都不敢得罪的阎王,语气跟着心头一并软了几分:那明日王爷便在府中好好歇歇。我同他们说好,不教他们早上打扰你。

进宝没眼看自家主子恃醉撒娇的嘴脸,抬手示意周遭的下人们,一并退了出去。

薛晏的嗓音有些哑:不行,明日一早,还与国公有约。

也怪他今日和永宁公谈得太过,使得永宁公来了兴趣,硬要明日同他一起去看看城郊的水利。

薛晏自然没有拒绝。

公务竟这么赶?君怀琅一愣,不过转念便想起来自己父亲在公事上有多苛刻。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笑道:那王爷今日就早歇。

薛晏闻言,抬头看向他,见他要走,忽然问道:你明天去哪里?

他喝多了些酒,目光就有些掩饰不住,灼灼地看向君怀琅,让君怀琅都觉察到了几分,莫名被烫到了一般,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道:这几日都要去临江书院。

薛晏接着问:和那天那个好听曲儿的纨绔一起?

这说的想必就是沈流风了。

君怀琅去临江书院,自然不是为了找沈流风。这几日天气晴朗,他想趁着这几天,将江边的大坝探查一番。

毕竟前世,金陵堤坝决口的案底他是翻了许多遍的,他想结合前世的记忆,试着提前找到堤坝决口的隐患。

但是这话自然不能跟薛晏直说。

沈公子不过是兴趣风雅了些,也不算是纨绔。君怀琅笑着道。我总归闲来无事,便趁着人在金陵,多去临江书院读读书。

薛晏冷哼了一声,错开目光,没有说话。

若放在平日里,薛晏这般模样,定是能将周围人吓得不敢吭声。但他现在在君怀琅眼里,不过是醉得在发小脾气,让人颇有些无奈。

那,我便告退了,王爷?还惦记着薛晏要早些休息,君怀琅试探着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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