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薛晏定定地看向他。

他要走,若不是自己今天恰好来了这里,他怕是要走得一声不响,让自己满长安都找不见他。

而他仍旧这般云淡风轻,就像是分毫不在意会和自己分别一般。

薛晏的手不自觉地扣在了酒碗的边缘,缓缓收紧。

一个多月来,他每日都深陷在一种焦躁中,像是在沙漠中遍寻不到水源。

今日,他忽然撞到了水源旁边,却发现原本的焦灼并没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之前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现在,他似乎隐约知道了。

至少现在,他想要的,就是将君怀琅留在身边,让他哪儿都没法去。

他还想要对方收起那副对谁都一样的温和神态,就算是厌恶他、斥责他,也好过待他和旁人没有区别。

他想做君怀琅面前独一无二的、能留得住他的人。

这种冲动在薛晏心里左突右撞,搅扰得他心烦意乱。尤其现在,君怀琅居然还若无其事地笑着同他道别,更像是火星子落入了干柴堆里,轰然将他的理智烧着了。

他忽然想无所不用其极地留下他。

就在这时,薛晏对上了君怀琅那双干净的眼睛。

乌黑深邃,如一汪好墨,正盛满了笑意,静静看着他。

一股清泉浇在了他的心火上,吱地一声,将方才肆虐的火焰浇灭了。

谁也不知道刚才薛晏的脑袋里窜出过多么变态的念头,却只见他端起酒来,又喝了一大口。

去多久?他如同打了败仗一般,心里只剩下妥协和颓丧。

即便有能力绑住他,他也怕会吓到他。

君怀琅自然不知道,薛晏心中有怎样的一番挣扎,听薛晏问,便淡笑着答道:若是没有意外,两三年就可回来。

若是有意外

那他自然也说不准了。

却见薛晏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虽没什么变化,却莫名多了几分掷地有声的坚定。

不会有意外。他说。

君怀琅看向他,竟莫名地有几分心安。

他愣了愣,接着笑了起来。

嗯,不会有意外。他笑着点头道。

薛晏的目光被轻轻烫了一下,转开了视线,仰头喝尽了碗中的酒。

窗外,太阳已经全然落下山去了。一轮明月高悬在天际的山上,照亮了外头那片望不到尽头的莽原。

两三年,即便是两三个月,也太长了。

薛晏的目光落在那轮月上。

少年从不知愁滋味,却在今日,将求而不得的酸楚狠狠尝了一通。

他受惯了苦,冻出了一身坚不可摧的盔甲。却忽有一阵春风缭过,围绕着他,让他冰冷的皮肤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他身上的坚冰融化了,却开始不甘于这种浅尝辄止的暖意。他想将风留下,留在自己心里,完全占有他。

可那风驻足片刻,就又吹走了。

这风最是温柔,能度众生,却不会为他停留。

只因为在风眼里,他是众生中极普通的一个。

但他却爱上了这阵风。

第58章

江南暮春,一片融融的草长莺飞。

如今刚到三月,长安的雪应当才化干净,可江南的草木已然长得喜人了。尤其金陵巡抚府里的芭蕉,今年长势尤其好,隔着窗格,远远就能看见一片清爽的翠色。

只是今年的天气却不大好。

打从开春,江南的雨便淅淅沥沥地未曾断过。这雨一多了,墙上便要生青苔,空气也潮湿得很,总教人不大舒服。

连着下了数日的雨,直到这日,天终于才放晴。

一大早,君怀琅刚起身,拂衣便将他的门窗都打开,说要好生晒一晒太阳。

可是难得放晴了呢!君怀琅用朝食时,拂衣还在旁侧笑着说。去年来时,也没听说这江南春天也总下雨啊?不过今儿个总算出了太阳,好歹是舒服了些。

房中的丫鬟小厮们都跟着高兴。君怀琅这儿伺候的,大多是一年从长安前跟来的。长安干燥些,谁过过这般湿漉漉的春天?

君怀琅脸上虽淡淡笑着,跟着点头,心里却没多高兴。

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江南的建筑,多为白墙黛瓦。这会儿日头正好,清早的阳光亮堂堂地照下来,照在外头的青竹芭蕉、假山亭台上,白墙黛瓦前绿影摇曳,院中的锦鲤池波光粼粼,看起来漂亮得很。

他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转开了目光。

他知道,江南并非春天多雨,而是今年春天的雨,下得尤其地多。

等到夏天,江南便会大雨不断,使得河水暴涨,淹没良田屋舍。前世便是这一年的夏天,江南洪涝,震动京师,皇帝紧急传来圣旨,要他父亲临危受命,治理洪灾。

此后,赈灾钱粮大量亏空、江南爆发瘟疫、流民起义造反,他父亲被问罪斩首都是在这一年。

故而这一年,他都在为今年夏天做准备。他父亲是今年江南地区科举的主考,他如今身在江南,而非京城,故而须得避嫌,无法像前世一样参加今年的科举。

但这也为他提供了些便利。他而今已然十八,按说已经到了能科举做官的岁数。可如今却又要赋闲在家三年,便多出了不少空余的时间。

他便同他父亲商议,平日闲来无事便随他去衙门做些杂事。他父亲应允后,他便能时常出入金陵府衙,接触到些卷宗和账目。到了他们外出巡查时,他也能随同一起。

至于与父亲同来的官员,谁管誊录,谁管账目,各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摸清了个大概。

君怀琅清楚,前世暗害他父亲的人中,一定有他身边的官员。

平日里事务繁杂,他父亲定然无法一人解决,都是做好决策之后,分给众人落实。能让他父亲身陷贪墨的罪名,还能做得不露痕迹的,只有他身边这些帮他做事的官员能下得进手。

而这人能做下这些事,还没有后顾之忧,就是有某些京官在背后支撑了。

他要做的,就是在父亲身侧替他找到做这事的人,防住他,再寻出他背后的主使。

君怀琅目光放空,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远了。拂衣见他半天都没再动筷子,连忙问道:少爷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燕子啁啾叫着,飞到了他的屋檐上。

君怀琅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

啊,我看檐上来了只燕子。君怀琅淡淡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道。它若要在那儿做窝,别赶它。今年雨多,让它在那儿避避。

拂衣笑着哎了一声,点头应道:少爷总这般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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