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 第96节(1 / 2)

我这小半生都在京都府和黄沙大漠中打转,来到海边还是头一次,自然见到什么都惊奇,更何况得以如愿与谢时洵厮守,我心中总是欢喜过头,如此看看他,看看海,看看海又看看他,看着看着,看到那清澈见底的浅滩上有大鱼游来游去,登时心动不已。

故而一时兴起,我拉着他的衣袖,一手指着那鱼大咧咧道:“我去抓回来!好不好?”

谢时洵也是看得懂我的唇语的,甚至更多时候我还未开口,他只望一眼我的眸子便能猜到我的心思,顿时眉梢一跳,一把抓住我的后颈,道:“抓什么鱼?那海水看着浅,实则极深,纵然你水性好,但是这片海域你又不识得,”说到此处,他很觉心累似的叹了口气,道:“亏你想得出来——不许去,莫叫我担心。”

我十分失望,身子像被抽了骨头一般倚着他的胸膛缓缓滑了下去,抱住他的大腿,我仰头看他,不死心道:“我不去深的地方,就去浅滩抓一下试试,抓不到我就回来了。”

谢时洵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无言良久,终是垂头问我:“谢时舒,你是多大的人了?”

闻得话中默许含义,我顿时丢开外袍衣衫,打着赤膊下海抓鱼。

鱼儿游得是比我快了些,我又念着谢时洵,时不时便要探出水面看他一眼,自是一条也没有抓到。

有一次我回首望向岸边的谢时洵时,见他也望着我微微笑了起来。

那时间,海风清爽,远处有不知名的海鸟鸣叫着,一派海阔天高的壮然景色,我仿佛被那道含笑的目光所牵引着,心道:我这一生所求,也就是如此了。

故而就算为这冒失的抓鱼一事偶然风寒,也不妨碍我继续欢喜不已。

我一连喝了几日药,待到痊愈,船已抵达了婆利。

阿宁将我们各处都细细安置打点妥当了,谢时洵便打发他回去照管生意,阿宁拖了几日,终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便在一日乘上返程的商船含泪离去了。

如此,最后一个故土的熟人也走了。

事实上,从京都府行到东津府码头,这一路走,一路散。

绿雪本是斩钉截铁誓要随我们一同出海的,但是我念着她尚有父兄在世,不忍他们骨肉分离,而且绿雪又未出阁,只怕到了婆利这种言语不通之地,也难寻到如意郎君,于是我好言相劝了一番,甚是废墨,足足写了八页纸。

绿雪初时不依,大哭道:“殿下,我不在你身边,还有哪个知冷知热的来照顾你?你如今又不能说话,到时候下人愚笨偷懒你都指使不动,可怎么好?”

我正色写道:“听说婆利女子也是很温柔知意的……”

见她作势要打我,我忙一把将她的拳头收入掌中,认真提笔相劝道:“绿雪,你已经跟了我十多年,何时为自己活过?如今你也大了,哪有还跟在我身边的道理,留下吧,我托苏喻给你做个媒,去寻个俊俏的小郎君踏踏实实过日子,岂不更好?”

如此这般劝了又劝,还找来她的父兄大嫂一起劝,终是劝得绿雪不情不愿的应了,她一应了,我立马跳上马车,催着车夫赶紧跑,生怕她等下反悔。

十多年的朝夕相伴,我如何能不知她的性子,果然她见状立时就反悔了,不依不饶地追在马车后跑了一阵儿,直到踉跄地跌进驿道尘沙里。

我放下车帘,过了一阵儿才渐渐敛去了嬉笑神情,猛地扑进车厢中那人怀中,无声地掉起泪来。

微凉的指尖划在我的面上,我顺着力道仰头望他,他轻轻凑过来,吻去我的泪痕,用耳语一般的气声道:“明明你也为分离所苦,偏又要摆出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给谁看?”

我一边思索,一边躺在他怀中,拽着他的广袖蒙在面上,心道:换做以往也不至于,只是如今在太子哥哥身边,我总是要忍不住委屈的。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在他身边,我好像变得格外脆弱,却也……极为坚毅。

犹记得我一脚踏进鬼门关时,那碗孟婆汤都举起来了,我正在和鬼差打着商量,耍赖道:“这样吧,我表演个滚刀山,换少喝一口行不行?”

鬼差笑道:“你这少喝一口,是为了记得哪个?”

我深深叹息道:“还能是哪个,还不是我那苦命的太子哥哥,唉,我这下走了,谁来陪他……”

说着这话,我想起了清涵,松了口气,却又活生生呕了口血。

鬼差又笑,道:“你这人当真是出尔反尔,明明你说的是怀玉者与你来世有约,怎么,就因着你早来一步,这话就不作数了吗?”

我被噎得无话可说,正气得哽咽,忽听一人遥遥唤我道:“老九,醒过来,我带你走……”

我怔愣片刻,才知临死前那眼竟不是幻觉,登时“咣”一声摔了孟婆汤,指着鬼差大骂道:“既然谈不拢,我不喝了!放我回去!”

鬼差哪里肯依,与我闹将起来,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才偷了个空儿,挣回驱壳。

这魂魄一落地,我顿时被疼得恨不得再钻下地去。

可是那个人将我揽在怀中,手指极为怜惜地划过我的脸颊,划过我身上每一道伤痕,伴着这样的抚摸,他轻轻唤着我。

如此,我便什么都能忍了。

或者说,如果不是生生捱着这些痛楚,我反倒觉得像假的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全然驱使不动这具身体,就这般挺尸一样躺着,虽然五感俱全,却连眼皮都动不得一下,像是被千钧枷锁困在铁匣中,只能生生捱着胸口喉间的绵长之痛。

有一日,床边有人道:“殿下伤势太重,这毒又被拖了一夜才寻得解法,如今太医院与草民皆已竭尽所能,殿下能否醒过来,唯看他自己能否挺过这一劫。”

声音依旧很温润悦耳,我一听便知是苏喻,就是其中带着许多我从未听过的沙哑和疲惫。

待苏喻被引下去休息,我身边那人轻轻拍着我的脸颊,幽幽道:“老九……你向来是最听我话的,我唤你醒来,你就敢不听了吗?”

我呐喊道:不是的!

心中一急,竟似挣脱了周身的束缚,将这一声喊出了口。

我这一声自觉喊得震耳欲聋,但是屋内仍然寂静,我的视线一寸寸向上望去,只见那双魂牵梦萦的黑眸此刻正怔怔望着我。

我喉咙极痛,却抬不起手去触碰,只能竭力嘶哑道:“我……我听你的话。”

说完这句,喉咙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涓涓涌出来,我只觉疲惫不堪,有心与他多说几句,却再也抬不起眼帘。

我强撑着不肯闭眼,在这只剩一线的视线中,竟然看到这床帷间落了一滴雨。

那雨滴落在我的眼尾,与我的泪混在一起淌入鬓角,紧接着,一滴滴连坠而下,我看着手痒想去抓,刚动了动手指,却被那人一把握住。

在一片慌乱的脚步声与唤人声中,我听到那人缓声道:“老九……做得很好。”

回忆至此,我突然开始疑心,我意识模糊时看到的那雨,是不是……是不是……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