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不,也许曾经,他对林岫而言,还是有那么点特殊的。

可那又怎样?随着林岫大道精进,这点感情算什么?

毕竟林岫走的是无情道,向来如此。

这四个字像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易潇脸上,直接把他从那患得患失的美梦里扇清醒了。

他想起在李家的所见所闻;

想起先前那管事言语中的傲然。

是啊,连他一个没有根基的无名小卒尚且能想到法子让林岫恢复记忆,李家是怎样的地方?假如林岫真的想,他们会没有办法吗?

之所以不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林岫不需要罢了。

他修的是无情道,什么记忆,什么感情,于他而言不过是负累。

亏他还巴巴地冒险去了魔界,为他取来了三世镜。

这样的行为,在林岫眼里,在李家人眼里,想来不过是他的自我感动罢了。

易潇越笑越大声,笑得额角青筋凸显,边笑,边想,天哪,世间怎么会有他这样自作多情的人?

他一直知道自己天资好,心性也好,从来不会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即便是赵七那样以怨报德,他也不曾因此而有过极端的念头。

这一刻,却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一个傻瓜。

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问自己,你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无名小卒,人家却是李家的族长之子,真正的天潢贵胄,人家要什么没有,岂会稀罕你这一点点不值钱的真心?

你有什么,你算什么,也敢对人家倾心,也敢肖想人家倾心你?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泪水滑过脸颊,他却恍若未觉,直到被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林岫轻轻皱起了眉。

是在反感他这样的失态吗?大概是的。

他又低低地笑了两声,抹去眼泪,道: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失态了,唐突之处,还请林道友见谅。

林岫静静地看着他。

易潇一看到他那双仿佛永远也起不了涟漪的眼睛就觉得心头刺痛,别开眼睛,道:我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林岫却在这时忽而道:我与你,曾经有过什么么?

那语气里并没有掺杂别的嘲讽或者不屑的情绪,有的只是淡淡的疑惑,可也正是因此,反倒让易潇愈发觉得无法接受。

能有什么?便是当真有过什么,你这样一问,又还能剩下什么?

他说:不,什么都没有。

便决然离去了。

林岫注视着他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些许茫然。他的眉头依然没舒展开,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想起了一切,记忆中的人事都极其连贯;可当他听到易潇那失态的笑声,看到易潇离去的背影时,他却莫名觉得,他好像遗忘了什么。

过往的记忆浮光掠影般在他脑海里闪现,虽然清晰无比,却像一幅幅灰暗的画。而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不该都是没有区别的黑白,应该有别的,更鲜亮的颜色。他张嘴想叫住易潇,神魂深处却忽然传来了烈火灼烧般的痛楚,他抬手按住眉心,不多时,意识就沉入了昏沉的深渊。

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是在这一天,少年人青涩的爱慕,还没来得及发芽生长,就粉身碎骨。

也是在这一天,易潇下了玉华山,遭到了截杀。先前那管事指认他为多年不曾现世的魔修。有人记得他是林岫的友人,问他可确有其事,若是误会,说开便是。

易潇看了他两眼,漠然道:没有误会,我确实是魔修。

他彻底入了魔,成了魔道中人,与李家来人杀了一个天昏地暗,鲜血将玉华山脚下覆盖着的积雪染得殷红。

他一人之力,本该敌不过李家数人,可到了半途,却有一道黑气从天而降,将在场的李家人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有人提起这一天,都说是人魔劫降世。

第26章花灯节

人一旦安逸下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的快,易见青便是如此。

虽然要恢复萎缩的丹田,过程是有那么一点痛苦,但在实力一天比一天强盛的美妙感觉下,这点痛苦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尽管玉华山非常安静,对于一些人来说,长时间地待在一个地方,不同别人交流,是一件无比寂寞的事,可易见青却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何况,每天霜竹都会过来陪他待一会儿。

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和林雪寄的事停滞在了订婚上,再没有丝毫进展。

那盆雪里青被送过来时是什么样,现在依然是什么样。说实话,易见青并不相信一枝不起眼的竹子真能看破他的心,可林雪寄已经放了话,他便是不信,也暂时没有别的法子。

要知道,就是上辈子的他,把林雪寄绑去了魔宫,试图来个霸王硬上弓,最后都没成功。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白吃白喝白住,未来还可能会白嫖,易见青自我感觉这日子还是十分不错的。

这一天,他结束了每日的例行冥想,出来却见膳桌上空空如也,霜竹人也不在。只有林雪寄负手而立,眼帘低垂,像是在端详他送来的那瓶雪里青。

易见青一愣,立刻调整了一下表情,从怪不正经的笑变成了三分温柔七分腼腆的微笑,道:仙君。

嗯。林雪寄偏头看他,目光是只有易见青才能察觉到的和缓,他问,近来感觉如何?

很好,多谢仙君挂念。易见青说完,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仙君过来,怎么也不叫我。可久等了?

林雪寄凝眸看了他片刻,但没等易见青看清那眼神的含义,他便又移开了视线。他也没说久等不久等,只冲易见青招手,示意他过来。

易见青微微扬眉,他毕竟不是林见,不可能当真在林雪寄面前感到拘束,因此直接迈步走了过去。不仅如此,他想到自己是立志要白嫖林雪寄的人,还胆大包天地伸手握住了林雪寄的手。

林雪寄微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并垂目看了他一眼。

易见青脸皮奇厚,神情自若极了,仰头问:仙君不介意我这么做吧?

正经的未婚道侣,牵个手怎么了?

不介意。

果然。

易见青又问:仙君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要真只是来看看他好不好,应该不至于连他的饭也撤了吧?

林雪寄答:你来玉华山已有一年光景,此处无人,虽有霜竹陪你,终究是凄清了些。我听闻今夜白玉京有花灯节,便邀你去看看。

易见青笑容不变:好啊。

他答应得飞快,林雪寄却像是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不易察觉的迟疑似的,问他:你不想去么?

易见青面不改色地:哪有,我只是没想到,仙君会做这些。

没想到?

是呀。易见青笑着说,仙君如此风姿,便如云间冷月,不应理会这些俗事。

他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们还是朋友的那短短光景里,安排这些事情的总是他。在那时的他看来,林岫简直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对这些俗务一窍不通。

可这么多年过去,照理来说更加高高在上的霄河仙君,竟然也会主动去讨人欢心了。

可不是出乎意料么。

林雪寄的反应却很平淡:应当的。

玉华山上终年覆雪,然而山下较之他过年时下来,却已换了个景象,春风吹在人脸上,已经带了点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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