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见到了邻国的公主,惊讶地发现她就是当初救了自己的姑娘。
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姻缘天定。
王子兴奋地对他的哑巴孤儿说:你会为我的幸福高兴的对吧,因为你是一切人之中最喜欢我的人!
他的哑巴孤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王子和他的新嫁娘就要举行婚礼了,就在这天晚上。
小人鱼公主站在船舷上,她的背景是漫天的礼炮和传了很远的宴会的礼乐。
全城的人都在为了这场婚礼狂欢,为了这对新人的天造地设。
月色有些凄迷。
她的姐姐们又浮上了海面,拿了一把尖刀。她们用自己的长发向巫师交换了这把刀子,想让小人鱼公主在天亮前杀死王子,变回之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美丽人鱼。
巫师没有来吗?小人鱼公主问。
她的姐姐们摇了摇头,手拉着手唱着悲怆的歌,又回到海里去了。
现在我可什么都没有了。她想。
她拿着这把尖刀,轻轻地走到了新人的卧室。
美丽的新娘正在王子的怀里安睡。
杀了他。有个声音对她说。
她把尖刀逼近。
杀了他吧,早就想杀了他了,不是吗?
巫师说剥夺他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生命天经地义。
巫师说杀死不够爱自己的人也是一种爱。
终于,她放下了尖刀。
我做不到。她想。
于是她独自一人走向海岸,去等待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黎明。
只可惜她没有见到她亲爱的巫师最后一面。
巫师,晚安。巫师,早安。
太阳就要出来了。
王子的卧室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有一张苍白的脸,穿着黑色的袍子,带着黑色的帽子,帽子上有一朵鲜艳的红蔷薇。
他轻轻地拾起那把尖刀,轻轻地走近新郎,轻轻地把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无比冷静,手出奇得稳。
滚烫的血洒了出来。
新嫁娘在尖叫。
那个人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她该变成一些泡沫了。
她闭上那双漂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命运。
她的双腿开始合拢,她慢慢长出鱼尾,她似乎能发出声音了。
她睁开眼睛,迷惘着。
巫师沉浸在海王的意识里,挣脱不得。
邪恶的巫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巫师笑得欠揍极了:我乐意。
你打扰了海的女儿的超脱,她本该到天空的女儿那里去,再过三百年,她就可以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
巫师却在这样的时刻神游天外了。
曾经他说只有明码标价的坏蛋才可以成为他的朋友。
于是那个傻子说她可以为了他当一个坏蛋。
曾经他指着自己的眸子说那是黑夜的颜色。
于是那个傻子说黑夜的颜色可真是美丽的颜色。
既然你说你为了我要当一个坏蛋,你又为什么食言?既然你由衷地赞叹黑夜的美丽,你又为什么没有投入黑夜的怀抱?
我只是想染黑一个纯白无暇的灵魂,最后却失败了他自言自语。
海的女儿永远纯洁,海王这样说,而你,罪不可赦。
一个不灭的灵魂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
我只是想让她活着。
我只是想费尽心机潜移默化地染黑她,让她偏离命运的轨道,让她活着。
管他什么劳什子不灭的灵魂。
喂!你这样说话没人会当你的朋友!
你勉强算半个朋友吧。
半个!?
只有明码标价的坏蛋才是我的朋友!
那我为了你当个坏蛋!
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骗子。巫师笑得艳丽。
你真是个疯子。海王说。
海的女儿永远拥有真诚、善良、纯洁、悲悯的天性。
巫师摘下了帽子,行了一个完美的绅士礼:感谢您的称赞。
你会变成一尊雕像,立在遥远的、陌生的城市里,接受不能移动的痛苦,接受风吹、日晒、雨淋,这就是你违逆命运的下场。
您或许恰巧救了我的命,尊敬的海王。巫师说。
为了让你吸取教训,为了保持海的女儿纯白的内心,她将会忘记你。
巫师笑得艳丽。
谁也不知道他这副面皮下在想些什么。
谁又在乎他想了些什么呢?
于是他就变成了遥远城市里的一尊雕像。
海岸边的小人鱼公主怅惘地站在那里,矢车菊般的蓝眼睛纯净如稚子。
远处的海风吹散了她金色的发丝,吹来了黑色的帽子。
她好奇地伸出手,接住了那顶帽子。
那顶帽子古古怪怪的,漆黑的颜色,大大的帽檐,上面竟然还缝了一朵红色的、鲜艳的蔷薇。
突然那顶帽子变成了粉尘落碎在空气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帽子上面的漂亮蔷薇也迅速枯萎,又消散在了风里。
后来的后来啊,某一日海最小、最美丽的女儿在海底畅游,经过了一艘沉船。
沉船上抱着宝箱的骷髅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哈哈大笑。
第53章格林、安徒生和王尔德(六)
〔死亡,就是你加上这个世界,再减去你。〕
一些女人拥有绝世的美貌,但灵魂却有可能足够无趣,因为她们只会日复一日地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玫瑰般的妆容。
当然,玫瑰带着尖利伤人的刺,花心里藏着吐着信子的毒蛇。
王后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可能她最爱的,确实是她的镜子,连她那个在新娘的卧室里意外死亡的倒霉儿子也没获得她的多少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