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哭作一团,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王看着这一幕,舒了一口气。
他终究没有失信于他的姑娘。
待一人一鬼平静了些,沈怜颤抖着问:大兄呢?
语气里有一丝担忧,一丝期待。
画皮鬼破涕而笑:前些日子寻到了,现在约摸在茶馆喝茶呢。
沈怜拍了拍胸口,也露出一个笑:我们兄妹三人,终于见面了。
王识趣地走出去,给刚刚相认的兄妹留出一些空间。
于是兄妹俩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笑与泪,收回了拉着的手。
沈怜坐在华丽的地砖上,问道:那个妃子死了吗?
画皮鬼也坐在地砖上,把玩着头饰上的流苏:死了。
于是画皮鬼凑近沈怜,眼神危险暧昧:那么小相公什么时候兑现承诺,把这颗心送给妾呢?
沈怜解开了外衣,把里衣拉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让这里的气氛更加旖旎。
他拉着画皮鬼冰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画皮鬼倾国倾城地笑。
人的心,还是这么暖啊。她眼神迷离。
沈怜看着画皮鬼放在心口的手,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取他性命的手,也笑。
你终于笑得好看点了。
怎么说?
你以前也笑得漂亮,只是没有温度,和那个姓郑的家伙一样,看着就虚伪。现在,多灿烂啊。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欢喜,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现在衣物散开,头发凌乱,却笑得像个孩子。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奇异的、矛盾的魅力。
画皮鬼忍不住,在他锁骨上啄了一口,留下了一个带血的痕迹。
沈怜捂住脸笑:你不光要我的心,还要我的身?我整条命都是你的了。这身皮囊也不错,挖完心还可以把皮扒下来。
画皮鬼扯住沈怜,却给他系上了外衣。
沈怜躺在地上,疑惑地看着她。
不要你的心了,给我立个牌位就行了,上面写张氏婉娘。
你这种奇怪的家伙啊,活着比死了有趣。
说罢,她施施然出了屋。
沈怜躺在地砖上,手垫在脑袋下,看着雕的梁画的栋。
衣服乱着,头发也乱着。
直接把进来的小宫女吓了一跳。
公子你怎么了
沈怜扭过头看着她:姑娘能帮我找一根桃木吗?谢谢你。
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沈怜只好换了一个说辞:找根桃木给我,快点。
小宫女磕了个头,诚惶诚恐地跑出去。
第35章蒲松龄与干宝(十八)
沈怜仍然披头散发地坐在空空荡荡的宫殿里,拿着刨子刨木屑。
他做得很认真,手指还不小心被刮了个伤口。
那块木板渐渐平滑。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画皮鬼那厮只告诉了他名字,连生卒年月也没告诉。
他想了想,就只从上往下写了张氏婉娘之位这几个字。
然后在右下角写了供奉人――也就是他的名字。
格式惨不忍睹。
他看着这个简易的牌位,歪了歪头。
太粗糙了,他想,应该再改良一下。
于是他又手忙脚乱地翻着一堆他不会用而且可能用不上的东西。
他看着翻出来的墨斗、蝴蝶凿雕花凿、一堆平刃圆刃的刻刀,歇了改良的心思。
本来是想死了让医生立英雄纪念碑的,怎么就没死成,还莫名其妙地帮死了的人立牌位?
医生去茶馆干什么?
画皮鬼俯在王的膝上,王抚着她散开的青丝。
她乖巧得像一只猫儿,处处可怜。
王幸福地叹了口气。
她却想到了发丝凌乱的小相公。
小相公脱了衣服,把她的手放在心口,躺在地上。
小相公笑得欢喜。
然后他捂住脸,像个孩子一样。
她能感受到那颗在她手底下跳动的心脏。
隔着一副皮囊,一层血肉的、跳动的、属于活人的心脏。
好暖啊,就像她没死之前的冬天,外面下着大雪,她坐在火炉边。
她顺着王的膝盖坐下来,轻声向这个帮了她的男人道谢。
王显得有点局促。
心爱的姑娘的道谢,总是不同于他人的。
姑娘便笑了。
你喜欢我吗?她好奇地问。
当然。王点了点头。
有多喜欢?她调皮地摆弄着王的冠冕。
王宠溺地笑:用整个江山换你。
她笑得很开心:江山就那么不值钱吗?我才不稀罕呢。
那你要什么?
她扯开王的华服,把一只如玉的手放在王的胸膛。
我要你这颗心,只能给我的这颗心。
王笑着应允,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严肃美好的承诺。
下一刻,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
画皮鬼的手上握着一颗正在流血的心。一颗温暖的,还在跳动的心。
小相公激起了她嗜血的欲望。
王的脸上还挂着笑。
象征地位的冠冕掉在了地上。
这东西可比戴它的人长寿得多。
嘀――随机任务一完成。
嘀――系统再次生成程序,随机任务二启动,若未完成任务,系统判定玩家死亡。
嘀――随机任务二副本,避世山村――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嘀――随机任务二,系统暂未生成――
那一瞬间,抱着牌位的沈怜愣住了。
明明时间短到以秒来计,他的思绪却转了好几个弯。
他明明是准备等死的,是谁杀了王让他间接性地完成了任务?
还有一点谁,死了?
第36章陶渊明(一)
沈怜的身体再次缩水。
他抱着那个粗糙的牌位,缩在一个空间狭小的箱子里。
黑暗、压抑、窒息的感觉如此熟悉,诱惑着他放弃理智的思考。
灵魂随着锈迹斑斑的铁锚缓缓下沉,溺在似真似幻的童年阴影里,被福尔马林慢慢填满。
卧室外有人粗暴地拍着门。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听着外面的声音,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