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灼寒 烟猫与酒 6035 字 2020-08-05

你厉岁寒无奈又好笑。

好好,你说,你说,我不问了。陶灼忙举手示意,他把被子抖开罩在脑袋上,期待地包住自己。

厉岁寒只好从头开始回答陶灼的问题,他说:是在画室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弯不弯,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陶灼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歪在厉岁寒腿上点点头。

与陶灼当年脑子一热,在学校旁边随便找了个画室就去了不一样,厉岁寒高中时的画室是槿市最好最大的机构,响当当的名头,九大美院的合格证每年能刷满两面宣传单。

这种画室全国排得上号的也就那几家,除了本地人,每年都有五湖四海的学生背着画具过来报名集训,交上一笔数额不菲的学费,吃住都在画室,没日没夜的画,目标定在最好的那几所学校。

黎洋就是其中之一。

厉岁寒还记得他高二暑假刚来时的模样,那时候厉岁寒算得上是画室的老人了,他从高一没事儿的时候去上课,到了高二就从普通班被分去了美院班学生太多了,一两千人,头部班级的名额必须紧着最有希望的那些学生。

美院班又大部分都是复读生,复读一两年的有,两三年甚至四五年的也有,基本功都足够扎实,只差艺考时稳定的一哆嗦。平时画累了,他们就去普通班转着玩儿,看看新一届的水平,普通班的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们顺便给新人讲讲画。

有些老油子喜欢给新人讲画,有成就感,厉岁寒不喜欢。

被关系不错的朋友喊去帮着看看画说说问题,他会认真提,其他没关系的人他懒得张嘴,也没兴趣看,潜意识里觉得跟他没关系。

黎洋刚来的时候没有朋友,确切地说是不去交朋友。

他不是来自那些大城市,可能四线都没到,厉岁寒第一次听他说是哪里人时,脑子里甚至对这个陌生的地名毫无印象。

普通的城市普通的家庭,家里虽然能供得起他来画画,但压力也同样实打实,学费上花大钱,吃穿用度上就会下意识节省。

刚来的时候别人喊他去买住宿用的新床品,他不去,家里带了。

晚上画画到半夜,别人喊他出去撸串儿或订外卖,他跟着定了一次炒饭,花了三十五,再喊他他就不吃了。

一周休息一天,同样是外地过来的同学们一块儿出门逛逛,买买衣服,他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别人也就不叫他了。

黎洋不可能不在意,穷是最藏不住的事,一群半大学生远离父母住在一起,都是最臭美虚荣爱面子的年龄,同寝室里有心无心的一句话他也忍不住多想,索性就成了个独行侠,每天只管自己的画,做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厉岁寒那天经过普通班某个教室,被几个男生缠着闹了会儿,助教卷着书筒过来抽人,冲厉岁寒咆哮:你!重点的别来扰乱这几个准复读生的军心!要么给我帮忙,要么赶紧滚!把书柜上两本半身像拿去给老李!

普通班一阵骂骂咧咧,厉岁寒笑着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去拿书。

他知道助教说的是哪两本,上周老李买书之前给他们看过,但是看了一圈没找着,正想直接走人,黎洋坐在靠近楼梯那边最稀稀拉拉的一排学生里,刚反应过来他在找书,喊了一声:不好意思,在这儿。

厉岁寒转头,先看见的是他右眼睑下方一圈发青的灰印子。

我第一眼看他以为他被人打了。厉岁寒说,坐在拐角,头发半长不短没个型,一脸阴沉沉的,白得发青,也没人跟他说话。

是铅灰吧?我以前容易蹭鼻子上,动不动鼻子就黑了。陶灼听得入神,挂在厉岁寒腿上朝自己脸上磨棱着比划,黎洋以前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嗯。厉岁寒笑着夹夹他的鼻头。

厉岁寒见他没有要起身送过来的意思,就走过去拿,黎洋就干脆连身也没起,直接把书朝厉岁寒面前一举。

厉岁寒看他一眼,本来不想说话,离近后发现这个人的五官竟然很好看,就点了点自己的下眼圈。

嗯?黎洋没明白,表情瞬间从清清冷冷变得有点儿愣。

脏了。厉岁寒说。

说完他把书接过来,扫了眼黎洋的画板,直接走了。

黎洋那时候的素描还说不上有多好,但他有着在新生里很出挑的优点放。

他有着天生的全局观,黑白灰看得很明白,该铺大关系的时候就是大关系,先把三个面分开;深入塑造的时候脑子也很清楚,不会盯着一小块画面死抠;该黑的黑该白的白,该突出的地方突出,该笼统的地方就笼统,绝不会在没意义的画面里浪费一笔,大刀阔斧,明明白白地追求最跳的视觉效果。

这是一种画面意识,听上去很简单,有的学生画一万张画也不明白,对黎洋来说却是他的本能。

五年后他们分手时,厉岁寒回想起他们见到的第一面,心想,这种本能大概才是他们会分开的根源。

当时他想不到后面这些事,他看那眼黎洋的画想到的只是,这人早晚会去美院班。

但黎洋第一次出现在美院班,却不是被画室调过去的。

男生之间基本上说过话就算认识了,之前厉岁寒没注意过这个人,不认识的人他都当空气。

认识以后偶尔迎面碰上,他们会打个招呼,一开始是厉岁寒主动,后来黎洋估计觉得这人不会拉他去买东西吃饭,就也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画室晚上十点放学,厉岁寒一般会画到十一点半,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那天他戴着耳机从班里一出来,看见黎洋在走廊靠墙站着,一只手攥着瓶水,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一会儿举近一会儿离远的看。

厉岁寒发现他每次看见这人的关注点都很歪,之前是脸上的灰,这次是黎洋侧面看过去线条很漂亮的脖子。

但他已经对自己的性取向很明确了,所以很坦然,朝黎洋吹了道口哨。

黎洋转脸见他走过来,从墙上站直,脸上露出半生不熟时最典型的微笑,有点儿腼腆,没话找话地问:你画完了?

啊。厉岁寒答应一声,注视着黎洋的眼睛,语气既不疏远也没有刻意亲密,只问他:找我?

想找你看看我的画。黎洋直接把手机递给厉岁寒。

厉岁寒笑笑,没说什么,接过手机一张张划拉。

最近觉得有点儿瓶颈,画着画着就没思路了,像握着别人的手在画画。黎洋跟他一起勾着脑袋看手机,轻声向他解释,那天你说完我画得脏,有了点儿头绪,今天感觉又乱了。

什么?厉岁寒抬眼看他,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黎洋理解错了。

黎洋学他上次的动作,在自己颧骨上点了点,然后就着厉岁寒的手飞快滑了几下手机,说:就这个脸,这是你说完我改了以后的。

厉岁寒还没听完就朝墙上一靠,看着黎洋笑了起来,心想这人的眼睛长得清清亮亮挺聪明,一画上画怎么还有点儿呆。

笑什么?黎洋下意识想把手机拿过来,以为厉岁寒笑他的画。

你那天回去洗脸了么?厉岁寒问他,没等到第二天睡醒才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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