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心狠手辣》TXT全集下载_9(1 / 2)

她深知,贺同章有心结。

他们两人的高堂皆都故去,只剩下贺同章这个不知行迹的母亲。

他执着于高堂正座,给她一个母慈子孝媳贤的成婚礼。

林双玉十五岁时,他说再等等。

林双玉十六岁时,他也说再等等。

林双玉十七岁时,他还是再等等。

一直等到林双玉十八岁这年,同她一样大的姑娘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他还欲再等。

等的太久便会失了初心。

这是贺同章行至廊平后,迟迟察觉到,奔波了这么久,他许她安稳,却从未安稳。

这才忽然知晓,自己食言了。

他说给她一个家,却让她陪他遥遥无期的等下去。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韶华已逝,华发白头,也未必会寻得一个结果。

在廊平停了几日,他牵着她走在街上,忽然停步:

“就停在这里,不再走了吧。”

他静静地望着天空,似是自言自语:

“这里的天和西平一样晴,我们留下。”

转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在这里成婚吧。”

廊平的天,微风轻拂,浮云淡薄。

这一年贺同章二十弱冠,林双玉十八芳华。

他们置了宅子,买了几件铺子。

贺同章修了书信,又苦心七天七夜画了两幅画。

一副《比翼双飞》,一副《相思连理》。

前者被他随着书信寄去了林府,后者留在了府中,赠予了林双玉。

他道:“你我相识的这样久,却从未送过你什么物件,我也无其他的长处,将这幅画赠予你吧。”

他牵着她的手,脉脉含情:

“飞天比翼鸟,地生连理枝,寄相思情,心同我心。”

林双玉笑靥如花,似是等得太久,竟有些不真实。

她小心俯在他的胸前,环住他的腰身,呓语出声:

“君心是我心。”

安家立身,定居廊平。

他们上拜林承灵位,下跪廊平黄土,对着天地,行了大礼,结为夫妻。

姑且算的上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无人的成婚礼,也忙了半月有余。

确定留下的那一刻,贺同章竟也有种如释负重的恍惚。

仿佛是给自己二十年的介怀,彻底做了一个了结。

他既已娶妻,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就莫要再执着于那些虚无渺茫了。

在廊平成婚后约有半月,贺同章潜下心来立业养家,他开始周地奔波,学林二哥做些营生买卖。

婚后的第二个月,他外出至宣阜,未曾料到,廊平有人递来话说,

在廊平泗水,遇到了他的母亲。

贺氏。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他们也曾空欢喜过很多次。

但这次却是不同。

传话的说,这位妇人到廊平来了有数十年,举止口音都似是西平出身。

她平日里规矩周到,一言一行都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人。

尤其是那句“不似未婚妇,疑似嫁人生过子;

但她本人却是不肯认的”。

几乎让林双玉确定,这定是贺同章的母亲。

北绍礼俗风气十分严谨,为女再嫁是大忌,未婚生子更是大忌。

若是有过婚嫁生子,这样的奔至他乡,必定要隐瞒过往,不能多提。

可妇人与未婚过的女儿有着天壤之别,想要仔细区别出来,也并非困难。

彼时贺同章远在宣阜,林双玉与他书信,等了几日不见回音。

她再三思索,最后决定带着珍儿与唐叔先行去泗水打探,等得了消息也好与贺同章回信。

珍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乖巧可人,小她两岁。

而唐叔与李叔皆是出身林府,跟随他们夫妻二人多年,忠心护主,行事老练。

李叔随贺同章去了宣阜,留下唐叔与珍儿帮她打点府里的琐事。

毕竟是丞相府出来的奴仆,做起事来得心应手,从买仆到置地,再到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唐叔都料理的面面俱到。

未曾让她多忧半分心。

林双玉带着珍儿与唐叔去了泗水,贺同章的回忆便到此戛然而止。

天牢幽静,魏央手中的灯盏闪烁,似是即将燃尽。

贺同章微微闭目,旧事重提却恍如昨日,心中的痛楚半分未减。

“我自宣阜返身后,家中仅剩玉儿一人,

高烧不止,昏迷不醒。”

“还有一位妇人,

她同我说,她是我的母亲。”

“她说得出我有何胎记,哪里同别人不一,她将所有的苦衷与实情都道与我听。

可我却,再也听不进半个字了。”

烛火燃尽,渐渐消隐,黑暗中魏央皱眉,似有不解。

出了事?

白问月站至一旁,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指尖几乎要穿进掌心。

一腔怒意难平。

昏暗中,颤音响起:

“因为自那以后,

林双玉便成了心智只有七八岁的痴儿。”

第24章三章合一

她遍体鳞伤烧了七日,珍儿与唐叔皆都殒命,过问府中下人,无一人知晓。

人间奇事。

贺同章不过走了十几日,成家两月尚还未满,一切天翻地覆。

让人如何敢信?

众人皆都糊涂,唯有贺同章的母亲,

贺氏心中明了。

她同自己的儿子详细解释,

说是玉儿在泗水返身时,意外落水撞了石头,那个小丫鬟与家仆为救她,皆都跳水不幸身亡了。

去泗水的路,旱路险峻难行,只一条水路可行。

平日来往的百姓本就稀疏,搭乘的船只更是了了,偶有人意外落水,也并非没有。

但真正出过人命的,不过尔尔。

她这样无力苍白的说法,未免太过敷衍。

贺同章直直地望着她,眼中混杂了太多的莫名。

他曾幻想过无数与母亲重逢的场景。

有喜极而泣的,也有感人泪下的,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要在患难后重见,流些眼泪的。

却未曾想他的心境竟是如此这般,愧疚自责,懊悔不已。

他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呢,林二哥让他远走,他大可以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同玉儿举案齐眉。

何必要让玉儿受这样多的累,最后甚至要搭上性命,来换取一个‘母子团聚’。

林双玉久昏不醒,性命岌岌可危。

他望着母亲那张陌生的面孔,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妻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的母亲坐于堂上。

贺同章缓了又缓,缓了又缓。

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强逼着收了起来。

一字未言。

廊平变了天。

城里所有的大夫,接连十多日不断进出贺府。

林双玉终于稍有起色,退了烧。

可大夫却忧心忡忡,吞吐其词。

“令妻病情持续反复,头部又造有重创,恐难醒来。”

他长叹一声,与贺同章道:“便是醒来,也怕不会再似从前了。”

大夫的话说的十分隐晦,他却心如明镜,听得仔细。

或是一睡不起的活死人,或是醒来后的痴傻疯癫。

总之不会再是个完人。

天和十年。

廊平的暑日过罢,秋至中旬后便一直大雨倾盆,恶浪狂风。房檐上落下的如帘瀑雨喧嚣不羁的砸在石板上,哗哗作响。

贺同章日夜守在床前,望着林双玉的娇弱的睡颜,憔悴不堪。

你究竟要几时醒来呢。

从入夏伊始,酷暑熬过,秋雨又肆虐了两三场,直至冬来冬末。

将近八个长月,贺府一直药味弥漫,大夫不断。贺同章无心读书,也无心母慈子孝,菽水承欢。

贺氏回府后,便彻底留了下来。

贺同章将她安置别院,差了两个丫头去贴身伺候。

纵是她道出的往事是何样的匪夷所思,他皆无心再去追究明细真假。

他的妻子与他青梅竹马十八年,忽生情愫,彼此欢喜。又随他离家苦受奔波,过了近六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

他们荒废了这样多的时光,如今终于成婚,有了自己的家,他的母亲又出奇地顺利寻回。

可他的妻子却躺在床上,性命垂危,生死难定。

滑天下之大稽,笑天下最可笑。

贺同章私下也曾派人多方打探,可始终不得其他说法。

泗水乡土贫瘠,人烟稀薄,甚少与外人来往。派了人去查,也查不到任何其他线索。

仿佛他母亲所说的‘意外落水’,是千真万确。

年关将至,北风呼啸,冰冷刺骨,温室里暖如春日。

林双玉躺了近八月,终于醒来。

这一日,

贺同章给她擦拭双手,似是生出错觉,看到她指尖轻动,心猛然一颤。

他愣住了。

他生出过太多次的错觉,时至今日,已经不敢轻易去辨真假。

怕是一场空欢喜。

那只微动的手又弯了弯,接着眼睫颤动两下。

约有半刻。她缓缓睁开了眼。

双目浑浊,黯淡无光。

檀香浮沉,满室寂静;贺同章神态沧桑,呆若木鸡。

他捧起她的手,动作很轻:“玉儿?”

声音嘶哑暗沉,似是下一刻便要哭出声来。

少女的眼睫又动了动,吃力张了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

潸然泪下。

贺同章轻捧着她的手,垂着脸埋在她的指尖,看不见表情。

过了片刻,渐渐在床上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林双玉意外醒来,全府皆喜,贺氏除外。

夫人醒来后,神智尚还不够清明,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可公子却十分的欢喜,他极为耐心,一切从零教引。

用膳的碗筷、各样的吃食、要穿的衣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牵着姑娘的手,带她重新识得这世间的一切。

在贺同章的悉心教导下。

到了第二年的初春,林双玉已经可以下床,同府里的丫头追逐嬉戏了。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芊纱裙,在府中来回穿梭,眉欢眼笑,声如摇铃。

然后唤他:“哥哥,哥哥。”

听到她的喊声,贺同章每次都将她拉倒怀中,眼中满是宠溺与心疼。

然后纠正她:“你应该唤我小叔。”他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或者是夫君。”

“总之不是哥哥。”

她瞪着澄澈的双眸,困惑不解:

“小叔?夫君?”

她将一切忘了干净。

不记得她是林广之女,不记得她是丞相府的小姐,

也不记得她是他的新妻。

林双玉时常闯祸,做出的事常不能为人所解。

她的心智停留在了七岁时幼儿时,天真烂漫,懵懂无知。

对一切都抱着美好的期许,对一切都充满了憧憬与好奇。

她这样不用再活在罪责里,坦然地忘记一切,乍看之下,倒颇觉美好。

另一方面。

林双玉的醒转,缓和了贺同章与贺氏之间的关系,他开始愿意尝试去和这个母亲接触,做一个普通的儿子。

起初,贺氏见儿子态度有所转变,心中以为他是想的通透了,便多次私下暗示他,不必为一个女人介怀,大可休妻再娶。

若不是读了二十多年的圣贤书,尚还存有一丝理智。

贺同章一定会将她赶出贺府,当做从未寻到过她。

玉儿为寻她,几近丧命,如今到了如此境地,休妻?

她如何说的出口这样的话。

永言孝思,思孝惟则。

圣人的训话他不敢忘。

“母亲,你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自觉多言。

明晓儿子的心意,贺氏再不敢多舌,她主动担起照顾林双玉的责任,处处关怀备至,小心地伺候。

旁人都是媳孝母,到了她这里却成了母侍媳。

不禁觉得悲切。

如此在廊平过了四年。

贺同章一直想方设法为爱妻四处求医,不曾放弃。

四年里林双玉一直无所出,贺氏便想着,休妻不可,纳妾总是行的吧?

他的儿子,万不能要守着一个痴儿度过余生,断了他父亲的香火。

她心中这样想,却有不敢轻易同贺同章这样说。

同一个屋檐下共渡了四年,她早将儿子的性子摸了清楚。

他原本对玉儿遭故之事一直介怀于心,

她们母子感情浅薄,这些年来若不是她在玉儿面前殷勤照拂,他断不会轻易释怀。

天和十三年,天子下诏,举贤纳士。

贺氏本一心忧虑贺同章子嗣继承之事,可得知科考一事后,忽然又转而诱劝儿子去参试。

“你得老丞相亲自教导,满腹经纶,若不去考取个功名,岂不白费了老丞相的一番心血?”

她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

却不曾想,贺同章一口拒绝。

他未曾详说其中的原委,只道:“西平,我是绝不会去的。”

贺氏并不知晓林双玉罪臣之女的身份,甚至不知她的姓氏,只跟着贺同章喊她一声‘玉儿。’

所以,她哪里知道,西平对于贺同章和林双玉来说,是虎狼之地。

非生死必需,万不能去。

贺氏只以为他顾虑的是林府被驱一事。

“你何必忧虑,将军当年明令禁止的是林家人踏入西平,你虽长在林府。”

“可你姓的却是贺。”

那禁令自是与我们无关的。

饶是她这般苦口婆心,将话说的如此难听。

贺同章也未曾动怒。

“功名是非,母亲妇道人家,切莫再多言了。”

贺氏一怔。

恼羞成怒,半天说不出话来。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但是最后。

贺同章还是去了西平,并且金榜题名,考中了状元。

这仅源于李叔的一句话。

说起西平,李叔回想了许久,然后同他道:

“西平里的大夫,确实要比廊平好些,若少爷高中,得圣上垂青,太医也得使得动的。”

简言之,林双玉的病,还有好转的可能。

只此一句。

贺同章便动了回京的心。

天和十三年,贺同章加官进爵,携一家老小返京。

天和十六年,他一路平步青云,官升至二品,掌管一朝廷尉。

天和十七年,他因毒杀孙氏十三口,被下了大牢,两次问审,皆是死罪。

他受教林承,为官四载,谨记清正廉洁,忠君为国八字。

可最后却未想到,还是负了尊师的教导。

魏央手中提的烛灯熄灭之后,牢里漆黑一团,连透光的窗子也没一个。

贺同章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叙述昨日的种种。

话至末了,他哽咽了一句,似是有些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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