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布兰(1 / 2)

梅拉机警地转着圈,索网在她左手摇摆,她右手则泰然自若地握着细长的三叉捕蛙矛。夏天睁大金色的眼珠紧盯着她,不断移动,长尾巴直立起来。他观察着,观察着

“呀”女孩一声叫喊,长矛飞刺向前。狼闪到左边,在她收矛之前扑跳上去。梅拉顺势扔出网子,纠结的索扣挡在身前。飞跃的夏天正好被装进了里面。他不肯认输,拖着网子,砰的一下,撞上她的胸膛,把她击倒在地。矛飞出老远,幸亏潮湿的草地减轻了落地的撞击,她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冰原狼蹲在她身上。

布兰叫道:“你输了。”

“她赢了,”她弟弟玖健说,“夏天被抓住了。”

他说得没错,布兰仔细地看了看。夏天在网子里扭动、咆哮,想撕开个口子,却只能使自己越捆越紧。网子是咬不开的。“放他出来吧。”

黎德家的女孩朝他笑笑,伸出双臂抱住这缠成一团的冰原狼,打了个滚。夏天发出一声可怜的哀鸣,腿脚不住踢打缚住自己的绳结。梅拉跪下去,解开一个索扣,扯掉一个角落,灵巧地这里拖拖那里拉拉,突然之间,冰原狼便重获自由。

“夏天,过来,”布兰张开手臂,“看这里。”他说,于是狼飞一般地朝他跑来。他立刻积蓄起全身力量,任狼飞奔过来把他又拖又撞地弄倒在草地上。他们扭打着、翻滚着,难舍难分,一个又吠又闹,另一个只管嬉笑。最后布兰翻到了上面,沾满泥巴的冰原狼被压在身下。“乖狼狼。”他喘着气说。夏天舔了舔他的耳朵。

梅拉不住摇头。“难道他从不生气”

“从不和我生气。”布兰捉住狼的耳朵,夏天凶猛地朝他吼叫,但一切都只是玩笑。“有时他会把我衣服扯烂,但从不见血。”

“那是你的血。如果他刚才弄穿了网子”

“也不会伤害你。他知道我喜欢你。”众位领主骑士在丰收宴会后的一两天便相继离开了临冬城,只有黎德家这两个少年留下来陪伴布兰。玖健总是很严肃,弄得老奶妈称他为“小个子祖父”,而梅拉却让他想起姐姐艾莉亚。和二姐一样,她也从不怕弄脏衣服,喜欢像个男孩子一样跑跳打闹、投掷东西。不过,她比艾莉亚大得多,都快十六岁,是成年女人了。而自己呢,虽说好不容易盼到了第九个命名日,却仍比他们姐弟年纪都小,所幸他们从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我真希望我们家的养子是你们而不是瓦德兄弟。”他挣扎着向最近的树木爬去。那种扭动拖曳的姿势一定很难看,但当梅拉伸出援手时,他却说,“别,我不要人帮忙。”他笨拙地翻身,蠕动着前进,用尽双手的力量,终于把背靠到大芩树的树干上。“你看,我就说不用帮嘛,”夏天把头放在布兰膝上,“我以前真没见过谁用网子打架的,”他边挠冰原狼耳背边对梅拉说,“这是你家教头教的吗”

“我父亲教的。灰水望没有骑士,也没有教头和学士。”

“那渡鸦怎么办,谁来照顾它们呢”

她笑了。“渡鸦是找不到灰水望的,正如敌人也找不到它。”

“为什么”

“因为它在动。”她告诉他。

布兰以前还没听说过会走路的城堡呢。他迟疑地看着她,不知是否受了她作弄。“我真想去瞧瞧。你觉得等仗打完你父亲大人会准许我去参观吗”

“我们非常欢迎您,王子殿下。不论现在还是将来。”

“现在也行”布兰以前从未离开临冬城。他好想见识远方的国度。“等罗德利克爵士回来我要问他同不同意。”老骑士去了东边,代表临冬城处理一件棘手事务。事情的起因是卢斯波顿的私生子把刚从丰收宴会中返回的霍伍德伯爵夫人抓了起来,当晚便同她成了亲听说他的年纪足以当她儿子呢。之后没几天,曼德勒大人便接管了她的城堡。这是为避免霍伍德家的产业沦入波顿手中所做的必要措施,他来信中这样解释,但罗德利克爵士对他和对那私生子一样火冒三丈。“罗德利克爵士或许会同意。可鲁温师傅决计不会。”

玖健盘腿坐在鱼梁木下,严肃地望着他。“你能离开临冬城就好了,布兰。”

“真的”

“对。越快越好。”

“我弟弟有绿之视野,”梅拉道,“他能梦见尚未发生的事,而它们往往会成真。”

“不是往往,梅拉。”他们之间对视一眼:他悲伤,她倔犟。

“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事。”布兰说。

“我会的,”玖健道,“但请你首先告诉我你的梦。”

神木林间霎时宁静下来。布兰听见树叶的沙沙响,听见阿多洗热泉发出的微弱水声。他想到了金色男子和三眼乌鸦,他想起啄碎头骨的鸟喙和嘴里金属般的血味道。于是他说:“我不做梦。鲁温师傅给我喝安眠药。”

“起作用吗”

“很有效。”

梅拉开了口:“整个临冬城都知道你时时在夜里醒来,浑身是汗,大喊大叫,布兰。打水的女仆这么说,大厅的守卫也这么说。”

“告诉我们,你在怕什么。”玖健道。

“不要。不管怎么说,那都只是梦而已。鲁温师傅说梦什么也不代表。”

“我弟弟和别的男孩一样会做梦,有的梦也许只是梦,”梅拉说,“但绿色之梦不一样。”

玖健的眼睛是青苔的颜色,很多时候,当他看着你,你会觉得他看到的不止是你,还包括很多别的事物。就像现在。“我梦见一只长翅膀的狼被灰色石链束缚于地,”他说,“那是绿色之梦,我知道是真的。一只乌鸦想啄开链条,然而石头太坚硬,它的喙只能徒劳无益地留下痕迹。”

“那乌鸦有三只眼睛吗”

玖健点头。

夏天自布兰膝盖抬起头,用那双黑底金瞳的眼睛凝视着泥人。

“我小时候得了灰水热,差点没命。正是这只乌鸦救了我。”

“我摔下去之后它也来了,”布兰脱口而出,“那时我昏迷了好久,它飞来告诉我,说我要么跟着飞要么就会摔死,结果我醒了,却成了残废,根本不能飞。”

“只要想飞,你就能飞。”梅拉捡起网子,抖开纠结的地方,重新装备起来。

“你就是那长翅膀的狼,布兰,”玖健说,“刚来时,我还不敢确定,现在我肯定了。正是那乌鸦派我们来打碎你的枷锁。”

“乌鸦住在灰水望吗”

“不。乌鸦在北方。”

“住在长城”布兰一直想去长城看看。他的私生子哥哥琼恩就在那儿,当了守夜人的弟兄。

“在长城之外。”梅拉黎德把网子系上腰带。“玖健把他的梦告诉了我们的父亲大人,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派我们前来临冬城。”

“我该怎么来打破锁链,玖健”布兰问。

“睁开眼睛。”

“我一直睁着啊,你看不见吗”

“睁开了两只,”玖健指出,“一只,两只。”

“我只有两只啊。”

“你有三只。乌鸦给了你第三只眼,而你却没能睁开它。”他说话的方式总是那么缓慢柔和。“用两只眼你能看见我的脸。用三只眼你能看见我的心。用两只眼你能看见此时的橡树,用三只眼你能看见从前的橡实和日后的断桩。用两只眼你不过能看到墙边,用三只眼你却能南望夏日之海、北越绝境长城。”

夏天站了起来。“我不需要看那么远,”布兰紧张地笑笑,“我已经厌倦了讨论乌鸦。我们来说说狼吧。要么聊蜥狮也行。你捉到过蜥狮吗,梅拉我们都没见过这种动物呢。”

梅拉把捕蛙矛从矮树丛间拔出。“它们住在水里。通常在小溪或深泽之”

她弟弟打断她:“你梦见了蜥狮”

“没有,”布兰说,“我告诉你了,我不想”

“你梦见的是狼”

他让布兰生气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的梦我是王子。我是临冬城的史塔克。”

“你梦见的可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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