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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长 叶听雨 5273 字 2019-05-05

,看着这个白色的透明塑料袋,不禁腰也扳直了,这东西体面,人就体面连声道:“大爷不用起了,我自己去就是,麻烦大爷了,真是麻烦您,往后我定不给你丢脸,你留步,我自个去。”

意气风发地跟在三姐身后往张三娃儿家走去,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三姐的教训,心里却在想,找个由头支开三姐,把烟留下一条,酒留下一瓶。姓张的凭什么吃这种好烟酒,妈的眼睛不停地扫动,可是三姐一直没停地说着话,枪长也着实找不到好的借口,想说是去屙屎吧,又怕三姐帮他接过东西,想说肚子痛吧,又怕三姐把东西提回去,别找时候。

果然,三姐见枪长一直不吭声儿,便伸手道:“把东西拿来,马上就到人家了,你提着是怎么回事儿”枪长不敢多话,恋恋不舍地把东西交到三姐手上,心里暗暗骂道:就当送狗拖了,被贼偷了,便宜这狗日家。

张三家住在半坡上头,要直半个小时的小山路,两大间土墙房子,上面盖着青瓦,墙上刷了白石灰,有一间小平房,上面支个了大锅子的电视接收器,张三家五口人全在,他爹妈,还有哥嫂,听说这张三已经说好了一门亲事,明年就可以操办。

张家的老两口见是陈苍书的三女儿来了,急忙让座,端茶递水,好一阵问候,三姐就把枪长的事儿说了,张三娃儿长相很耿直,瘦瘦的身板,个子比枪长高了半个头,皮肤被晒成了棕色,长相倒不是很俊,看上去极为实诚,听了三姐的话,一个劲点头道:“这事儿不用担心,都是自家人,怎么着也得照应。你们放心,我初六就走,枪长要好好准备下。”

枪长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一边心疼这烟酒,一边儿算计着需要花费的钱,很老实地问道:“三娃儿,你看我要带多少钱去”

张三翻着白眼算了一下道:“最多两百块就够了。”

回去的路上,三姐又是一番大道理,说得枪长头昏脑胀,一心想着怎么向电站上的小白师傅开口借钱,唉,还有三天,慢慢考虑吧,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跟小白师傅提提。兴许那晚上他是喝多了随口答应的,怎么把这事情提醒一下他呢把话放出去,让别人知道了肯定要骂我诈骗人家老好人他才不老好呢说着就要炸人家房子的家伙,要找两个平时跟小白师傅关系不错的人聊聊,再让他们去找小白师傅求证一下,嗯,说不定就成了。

辞过了三姐后,枪长一路胡思乱想地回家了,一会儿想起六妹儿,一会儿又想起送张三家的烟酒,最后又打主意到钱的事情上,唉,人啊没点头脑是不行的,要是换作附近的这些憨农民,哪会考虑这么多,所以老是吃亏,老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过了两天,已经是大年初五了,枪长把自己的衣物装好打散都好几次了,还是拿不定主意。正在魂不守舍的时候,公路上传来喊声,枪长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是在叫他赶紧跑到小路边往下张望,见是小白师傅在叫喊,慌忙答应一声,像被石块砸中的野狗一样颠着屁股往坡下冲去。

小白笑眯眯地看着枪长,等他喘完气,再抹了一下汗水,才转身朝站内走去,进到值室,此时已经中午时分了,小白拿着酒瓶拿出五块钱递给枪长道:“去打点酒,再买点花生米来。我们喝两盅。”枪接过酒瓶,讨好地连声应答,然后转身去了。

“我从这儿来后,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你,尽管从来不在嘴上称兄道弟,但你一直跟着我上山打鸟,下河捞鱼,这份情意始终存在的,这一杯喝了”

枪长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一股苦辣的味道冲着喉咙烧了下去,全身的血液腾地一起就被燃烧起来。砸着嘴说道:“白师呀,你当我是兄弟是亲兄弟,没话说,我二十好几的人了,一事无成,成天偷鸡摸狗遭人厌恨,你不嫌弃我,跟着你也确实快活,喝酒吃肉,抽烟打牌,我枪长是有良心的,良心人就要讲究良心,明天我就出去了,我非整出点事来才行,非要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瞧瞧,我枪长是个男人,是完全有能力挣钱的这杯酒我敬你”

小白压住枪长的手说:“我敬你出去后多交朋友,勤快点,多干事儿,少说话,出门在外不容易呀。”说完后就将酒一口干了,伸手到裤兜里掏了一沓钱出来,枪长的心都差点儿跳出了嗓眼儿,我没放风出来啊,白师怎么现在就拿钱了,这样也好,他答应过是两百块钱的。

小白把钱拿在手中,看着枪长道:“我听张三娃儿说你要跟他出去,我答应过你给你路费的,你知道我虽然有工作,但是工资不高,这就差不多是一个月工资了,你拿着”

枪长哆嗦着把钱接过来,心里的是五味纷陈,酸的辣的苦的甜的一起涌上来,心里有些感怀,难怪那瞎狗日的说我过完年就有贵人相助呀,先是大爷家,再是这白师,都是好人啊

***

跟着张三娃儿,每个人背了一个塑料口袋,先是从镇上坐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到省城,然后从省城坐车到张三所在的路桥工程队。一九九三年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长途卧铺,都是硬坐,到了县城枪长已经吐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张三娃儿一路上就像照顾小媳儿一样,一会儿是水,一会是纸。在车站喝了豆浆,边喝边吐,弄得那卖豆浆的胖婆娘跳脚大骂:“屙血就屙远点,哪来的土包子,坐不成车就别出门。给老娘扫干净了。”

张三一边打扫一边给胖女人道歉:“我这朋友是第一次出门,没坐过长途车,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枪长此时只觉得自己要死了,肚子里翻江倒海,偏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吐得出来的,脸青得吓人,头上的长发乱七八糟,有的已经被搓成了疙瘩,头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抱着塑料包蹲在地上,就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不过是一只病猴

张三买好到省城的票后,就扶起枪长先登上了长途车等候,枪长刚一上车闻到汽油味就开始干呕不止,张三愁容满面的说:“枪长呀,你能不能坚持,我们身上的钱可不多,不能在县城停留,还有好几百公里的车呢。”

枪长摇着头,声音已经半死不活了:“三娃呀,我没事的,只是不适应,你放心,我顶得住哇”张三看着他的样子也无可奈何,生怕到了地头也会一病不起,出外打工最怕的三件事:一是老板跑路,二是意外受伤生病,三就是吃喝嫖赌。

客车到了下午四点才出发,枪长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就像被架在火炉上烧烤一样,加上超载了十几人,本来只坐四十五个的一下子被塞了六十个,到处都是汗臭味,烟草味儿,呕吐味,枪长全身汗水直冒,忽冷忽热的一直在车上折腾,张三娃儿也无法再照顾枪长了,两人在座位上东倒西歪,跟着车子不断地扭来扭去,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后,好不容易才进入省城,宽广的道路,高楼林立,到处飞奔的小车,人流,车流,音乐,喇叭声不断,进站后,张三的眼睛已经亮晶晶的,只有枪长呼吸微弱,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脸色青白得十分吓人,张三急忙摇晃着枪长呼喊:“枪长,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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