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格调(1 / 2)

第二日一早,衡玉与母亲就离开了会稽,赶回洛阳。

一路慢行,与来时所耗时间差不多。回到洛阳后,即使估计着宋俪氏的身体没有快行,但多日风餐露宿还是让宋俪氏有些不舒服,下了马车后没有多留,直接就被婢女扶着先行回了后院。

衡玉一家现在在主宅住着,目送着母亲先行离开,衡玉原本打算去找伯父宋祢,但仰头看了看天色,这时候宋祢应该还在办公,而父亲宋祁外出访友还未归,她想了想,也就往后宅的方向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就被一道轻缓柔和的琴声吸引了注意力。

她擅抚的曲子中,虽也有舒缓温和的曲子,但因为抚琴之人不同,最后出来的效果与这一道琴音也有些许不同。

懂琴之人,从琴音里就能猜出抚琴之人。

衡玉也不急着回去了,她绕过拦路的假山,顺着悠长的琴音走到长廊上,目光尽头看到了一道身穿玄色长袍、有些单薄的背影。

琴音有节奏,衡玉落下的步伐与琴音调子相合,抚琴的人一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宋轩这才改拨琴为轻轻抚琴。他两手按在琴弦上,微微偏头望向衡玉。

眉眼矜贵冷淡,如月洒江河,如墨染画卷,纵使世家子弟一向多才俊,但如宋轩这般动人又不会难辨雄雌的美貌却是少有。

“轩堂兄。”衡玉与他见礼。

宋轩站起身来,回礼,“玉儿,此去会稽可有何见闻?”喉间有淡淡的痒意,宋轩手握成拳抵在唇畔,轻轻咳了起来。

本就血色偏淡的唇色这下子更是淡到偏紫。

既然没有再抚琴,宋轩贴身伺候的人连忙上前为他添了一件薄斗篷。宋轩重新坐下,衡玉在他对面坐下,出声道:“刚到会稽不过三日父亲与伯父便送了信来,不过玉虽然在会稽时日颇短,但也遇到了一位风姿颇为出众之人。”

宋轩思绪一转,勾唇笑道:“会稽傅氏的郎君。傅氏郎君八岁清谈的名声轩也是听过的。”

衡玉偏头,冲宋轩眨眨眼,“傅氏郎君八岁清谈,又怎敌得过我宋氏玉郎六岁辩难。”

宋轩一笑,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他学着她的句型,道:“轩六岁辩难又怎抵得过宋氏女郎五岁作赋?”

两人对望一眼,宋轩先行笑道:“玉儿与兄长叙旧的方式就是互相吹捧一番吗?吃茶吃茶。”

婢女给两人重新奉上茶,又缓缓退下。

衡玉捧着茶杯暖手,“堂兄的冠礼要到了,玉还以为自己赶不上了,没想到还能亲自将备好的礼物送给堂兄。”

宋轩吃了一口茶,“玉儿的礼物总是别出心裁,折扇也颇得父亲喜欢。”

虽然知道伯父的风雅是世族里出了名的,但想想在她面前一贯端方的伯父手持折扇的模样,衡玉还是觉得颇为有趣。

宋轩没听到衡玉的说话声,抬头一看。

瞥见她脸上的神色,猜到她心中所想,宋轩也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用折扇敲了敲她面前的石桌,“莫要作怪。”

“是,伯父喜欢就好。”

两人便换了个话题。

聊天的时候,衡玉总能听到宋轩压抑的咳嗽声,她仔细观察一番宋轩的神色,突然出声道:“轩堂兄可知道我曾学过医?”

太/祖当年辗转征战,天下未平先行病倒,当时隐居于祁然山脉的一位姓柯的神医听闻这个消息,感念太/祖的功绩,出山为太/祖调养身体,当太/祖身体好转后飘然离去,此后任凭太祖如何派人寻找都了无音讯。晋朝建立后,太祖颇为感念神医的救命之恩,而自那之后,医者一脉地位渐高,不再被列入下九流行列。

世族之中有些感兴趣的世家子弟也会了解一番医术,只不过很少有人深入学习。

衡玉以前一直随着母亲住在陈平,前年父亲升迁为九卿,但她与母亲因为要照顾病重的祖母,并没有急着赶回洛阳,直到年前祖母病情稳定方才来了洛阳。

这一世衡玉是胎穿,从小到大世家子弟所学的琴棋书画也好,君子六艺也罢,她虽有隐藏实力,但资质依旧突出,后来因为知道古代医术的重要性,她也找了借口去寻了许多医书看,偶尔还会与客居于老家的医者沟通一番。所以这个时候在宋轩面前说自己擅长医术也没什么不妥。

宋轩有些惊讶,他抬眸道:“玉儿对此感兴趣?轩那里有几本珍藏,若玉儿堂妹想看,一会儿我让下人给你送去。”

“轩堂兄可否让我把一把脉?”衡玉细细观察一番宋轩的神色,心底有些发沉,沉声道。

虽然不是很看好衡玉的医术,但宋轩还是将手伸了出来,稍稍将宽袖拉出来,露出瘦削白皙的手腕。

衡玉将手指搭在宋轩的手腕上,感受到宋轩的脉象,衡玉不由一怔。这般沉疴入体的脉象,也就是如她轩堂兄这般性情隐忍坚毅的人方才能坚持到如今。沉思片刻,衡玉吩咐素兰,“去寻笔墨来,我为轩堂兄开一张药方。”

关于自己的药方,衡玉还向宋轩解释道:“开出药方后,轩堂兄可以将它拿去给其他医者一观。确定无误后再用药。”

素兰已经取了笔墨过来,衡玉提笔,清楚写下药材名称与分量,在底端还标注了几点注意事项,写完之后方才搁下笔。

“让我看看。”宋轩道。

久病成医,病了那么多年,喝过那么多药,宋轩也看过很多医书,虽然不算内行,但也一只脚踩在门内了。

纸张上罗列的药材不算多,有些药材的药性甚至是相冲的,但是在合适的剂量又或者是其他草药的中和下,反而提高了它的药效。

宋轩将纸张搁下,赞道:“这张药方开得着实精妙。”

经历过那么多个世界,她记下的很多药方都是经过漫长岁月检验的,听到宋轩这么说,衡玉莞尔,“对轩堂兄的身体有益处便好。”

两人还在聊天,宋祢身边的仆人穿过长廊,行到两人面前,“两位郎君。”

见过礼后,他才对衡玉道:“女郎君,家主有请。”

衡玉望望天色,两人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天色将暗的时候,她起身,“那轩堂兄请自便,玉先行告退了。”

与宋轩告辞后,衡玉随着仆人一道往前院宋祢的书房走去。

宋祢找她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询问了一番她在路上的见闻,关于宋祈辞官的事情,宋祢轻声叹了口气,眉心微蹙,却也没有做过多评论。

宋祈不喜欢做官这件事宋祢很清楚,但家族教养他、培养他,花费如此多心血堆积他的名声,不是凭白花费的,家族也需要回报。

所以宋祈选择出仕二十多载,支撑到宋氏小辈成长起来,方才真正成全自己。

“下去,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是你轩堂兄的冠礼了,在冠礼上伯父会好好安排你露面。”

“是。”

父亲不愿意承担的,她会肩负起来。

*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刚破晓,衡玉便起了床,洗漱之后出了院子,寻了一处空旷的庭院,随手折了一支新春的绿竹,将竹叶上早晨的露珠抖落,以竹为剑,挥起一套完整的剑法来。

剑法柔美,杀机尽敛。

宋轩用过早膳后出来散步,与同辈的宋放在走廊上碰到,两人干脆一起沿着长廊散步。

隔着假山,宋放听到剑破空挥出的声音,他有些好奇道:“家中何人一大清晨便有闲情在庭院舞剑?”

比起已换上单衣的宋放,宋轩身上穿的还很厚实,他侧耳听着,突然笑了笑,“应当是玉儿。家中只有她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宋放闻言,挑眉道:“玉儿堂妹懂事后都是在外地住着,年前才回了洛阳。才相处这么些时日,轩兄长与玉儿堂妹怎么关系如此之好?”

即使他是宋轩的亲弟弟,与宋轩相处起来也没这么自然。

宋轩道:“玉儿颇为聪慧。”

和聪明人说话会很轻松。尤其是这个聪明人,在他微露其意时便已然知晓他后续意思,这种默契,即使是他父母或同辈好友也不曾有。

宋放垂眸,也不知道有没有体会到宋轩话中未尽之意。

两人边走边说,拐了个弯走到庭院,绕过假山,就看到了正在舞剑的衡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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