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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priest 5698 字 2019-04-28

护国寺就在西郊。”

就在这时,一颗流弹落在两人旁边,长庚与了然一同被那气浪掀翻在地,长庚踉跄着勉强站定,和尚脖子上的佛珠却应声崩开。

古旧的木头珠在狼藉的红尘中滚得到处都是。

长庚一把拎起了然的领子,将了然和尚跌跌撞撞地拎了起来:“起来,走,杀错了算我的”

了然本能地摇头,他本以为自己多年修行,已经洞穿了人世悲喜,直到这一刻末法逢魔,他方才发现,四大皆空原来只是自以为是的错觉。

长庚将了然和尚一推,迎着那白脸和尚惊惧的目光道:“我不怕因果报应,我去料理,大师,你不要拦我,也不要怪我。”

他尚且无辜时,便已经将这世上所有能遭的恶报都遭了个遍,人世间阿鼻炼狱,再没有能让他敬畏的。

长庚:“我去跟义父借几个人。”

了然和尚呆立原地,见那年轻的郡王殿下冲他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他将拇指回扣,做了一个微微下压的动作,郡王朝服的广袖从空中划过,袖子上银线一闪,像河面闪烁的银龙倘若天下安乐,我等愿渔樵耕读、江湖浪迹。

了然浑身都在发抖,良久,他哆嗦着双掌合十,冲长庚稽首做礼倘若盛世将倾,深渊在侧,我辈当万死以赴。

此道名为“临渊”。

长庚低低地笑了一声:“假和尚。”

说完转身往城门口跑去。

了然忽然就泪如雨下。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硕果仅存的玄鹰已经飞上空中,顾昀将整个京城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一起,以一种砸锅卖铁的破釜沉舟之势往城下砸,重甲待命在城门口。

长庚第一次看见顾昀放弃了轻裘,身着重甲,那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仿佛被重甲镀上了一层苍茫坚硬的玄铁色。

听亲卫报雁北王来了,顾昀蓦地回头,脸色比拔箭的时候还难看几分,快步上前隔着钢甲抓住长庚的胳膊:“你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样了”长庚问道,“西洋人急了,你打算怎么守”

顾昀不答,只是将他往城下拖去,他的答案尽在沉默里还能怎样只有死守。

“韩骐统领的事绝非偶然,李丰身边必有人叛变,”长庚道,“义父,给我一队亲兵,我去解决城内隐患,否则他们里应外合,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长庚,”顾昀总是显得有几分不正经的神色收敛了下来,“殿下,我派一队亲兵护送你离开,路上千万保重,别再回来了。”

没有里应外合,城破可能也只是时间问题。

长庚眉尖一跳,他直觉这个“离开”不仅仅是送他进城。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洋人一记重炮轰在城墙上,数百年固若金汤的城门簌簌抖动,斑驳的外墙凄凄惨惨地脱落了,露出里面玄铁铸就的里撑和环环相扣的铁齿轮,像一张被剥掉脸皮后露出了狰狞血肉的面孔。

一具尸首分离的玄鹰掉落在旁边,顾昀借着重甲,一把将长庚护在怀里,剥落的巨石轰然倒在他身后,碎沙烁溅在玄铁上,一阵铿锵乱响。

两人离得极近,鼻息几乎交缠在一起自从长庚有意避嫌之后,这样亲密的时刻就好像再也没有过了,顾昀鼻息滚烫,不知是不是发烧了,眼神却依然是锋利而清明的。

“皇上方才过来的时候还和你说过什么”顾昀在他耳边飞快地说道,“按他的意思去,快走”

李丰过来的时候顾昀尚在昏迷,两人甚至没有打一个照面。

这对君臣之间多年来在刻意粉饰的太平下无时无刻不在相互揣测,彼此猜忌防备,然而在最后的时刻,他们俩却竟然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长庚瞳孔微缩,突然一把拉下身在重甲中的顾昀的脖颈,不管不顾地吻上了那干裂的嘴唇。

这是他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的时候尝到顾昀的滋味,太烫了好像要自燃一样,带着一股狼狈不堪的血腥气。长庚的心跳得快要裂开,却不是因为风花雪月的传说中那些不上不下的虚假甜蜜,心里好像烧起一把仿佛能毁天灭地的野火,熊熊烈烈地被困在他凡人的肢体中,几欲破出,席卷过国破家亡的今朝与明日。

这一刻似乎有百世百代那么长,又似乎连一个眨眼的工夫也没有。

顾昀强行将他从自己身上掰了下去,玄铁重甲的力量是人力所不能抵挡的,可是他并没有对长庚发火,甚至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长庚掀到一边。

他只是近乎轻拿轻放地松开铁手,把长庚安放在两步以外。

抛却千重枷锁与人伦,绝境下的灼灼深情能令他的铁石心肠也动容么

倘若他准备好了死于城墙上,那么这一生中最后一个与他唇齿相依的人,能让他在黄泉路前感觉自己身后并非空茫一片吗

算是慰藉么

亦或是会让他啼笑皆非吗

那一刻,大概没有人能从顾昀俊秀的面容上窥到一点端倪。

长庚注视着他,止水似的说道:“子熹,我还是要去截断城中内应的路,便不在这里陪你了,若你今日有任何闪失”

他说到这里,似乎笑了一下,摇摇头,感觉“我绝不独活”这几个字说出来太软弱了,会被顾昀笑话,但这也并非虚言难道让他苟且偷生,和乌尔骨过一辈子么

他跟自己没那么大仇。

顾昀深吸了一口气,喝道:“老谭”

一只玄鹰从空中呼啸而落,正是谭鸿飞。

顾昀:“点一队轻骑亲兵,护送王爷。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城墙。

白虹上的吹火箭齐刷刷地升上天,与来袭的西洋鹰甲惨烈地相撞这是灵枢院送来的最后一批吹火箭。

敌军以人肉当梯,沉尸做桥,他们前仆后继、不顾一切。

一只西洋鹰甲用同伴炸碎空中尸体为遮挡,悍然越过城墙上的白虹火墙,猛地将一记长炮轰至城中,正落在起鸢楼上。那西洋鹰甲随即被一个玄鹰撞了上去,玄鹰一侧的铁翅已经失灵,背后浓烟滚滚,身上已而无刀无剑,只有死死地抓住敌人的肩膀,自空中一起跌落。

没有落到地上,过载的金匣子已经炸裂,短促的火花将玄鹰与那西洋鹰甲一口吞了。

同归于尽。

起鸢楼“摘星台”应声摇晃两下,轰然倒下,此时此地,云梦大观上大概只能观到废墟与残骸了。

百年京华繁嚣,与红墙金瓦上千秋万世的大梦,随着烂琉璃一起落地成了飞灰。

金銮殿中乱成一团,祝小脚踉跄着扑到李丰脚下,大哭道:“皇上,眼看着九门将破,皇上移驾吧奴婢已经令义子在北门外备好车架与便装,大内尚有侍卫百三十人,拼死也要护送皇上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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